第四十四章(1 / 2)

王文廣一驚, 本來還要再細問,但看到旁邊的孩子們和張媽, 就換了話題, “建民建國, 爸爸今天不忙, 要不要中午和爸爸一起吃飯啊?”

建民和建國把頭從粥碗裡抬起來,大眼睛都是亮晶晶的, 異口同聲的說道,“好!”

中午,王文廣早早去了食堂, 打了兩份燒黃魚, 兩份燒肉, 兩份炒青菜和幾盒飯, 一路疾走回到辦公室, 掂了一下暖水瓶沒有熱水了,提起來就要走,被眼疾手快的秘書小陳搶過去了。

王文廣拿起一份報紙才翻了兩頁, 趙珍珍領著建民建國進來了。

吃過飯後, 建民建國自己走著去學校了,王文廣給妻子泡了一杯茶, 微笑著說道, ”珍珍啊,你今天早上說總做噩夢,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趙珍珍抿了一口茶沒說話, 有些警惕的看向門外。

王文廣立即提高了聲音喊道。“小陳!”

最多數秒,陳秘書從走廊裡走進來了,笑容滿麵的說道,“王校長,什麼事兒啊?”

王文廣笑著說道,“沒什麼事兒,你還沒吃午飯吧,快去吧!”

陳秘書走後,趙珍珍將辦公室的門關上並從裡麵鎖上了,王文廣笑著說道,“大白天的鎖門,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兩口子要乾什麼呢!”

趙珍珍在臨窗的椅子上坐下,端起杯子喝了幾口茶。

王文廣此刻脫了外麵的中山裝,身上是一件半舊的白襯衫,這衣服是趙珍親手做的,考慮到丈夫貼身穿著,用了特彆細密的司林布,又因為穿了一段時間,布料更加柔軟輕薄,所以,透過衣服,能清楚地看出來他上身結實的肌肉形狀。

他感受到妻子打量的目光,邁著大長腿走過來,拍了拍妻子的肩頭說道,“珍珍,你說吧,到底怎麼了?”

趙珍珍歎了口氣說道,“我最近老是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噩夢!”

王文廣很少看到她這麼憂心忡忡的模樣,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妻子消瘦的臉頰,繼續追問,“什麼噩夢讓你這麼煩惱?”

趙珍珍沒立即回答他,反而問道,“文廣,我記得你以前說過,你有一個大學同學被劃成了右派,這都五六年了吧,不知道他現在情況怎麼樣了?"

王文廣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格外凝重。

妻子說的這個人叫鄧家平,是他留洋時期的同班同學,因為是同鄉兩個人關係還不錯,和王文廣的穩重內斂不同,鄧家平是個有才華,經常口若懸河的熱血青年,他放棄了在國外繼續深造的機會,來到國內京城一家大學執教。

大概是年輕氣盛,說話難免會有紕漏,被人抓了小辮子,打成右派就被下放到了農場勞動,鄧家平出身富商之家根本吃不了這個苦,日子過得就很艱難,王文廣還趁著出差順路,偷偷去探望過他幾次。

昔日風流倜儻的副教授,已經被折磨的不像人樣子了。

也是時運不濟,那幾年是最困難的時期,發生了大麵積的饑荒,很多老百姓都在挨餓,農場的口糧本來就少,很多犯人長期吃不飽肚子,麵如菜色如同餓殍一般。王文廣最後一次探望鄧家平,是在大前年,那時候饑荒情況已經得到了緩解,他提了滿滿一兜子的食品趕到農場,卻被告之鄧家平已經在一個月前畏罪自殺了!

但王文廣知道,他不是畏罪自殺,他是心早就死了。

當時這件事兒對王文廣的內心造成了巨大的恐慌,之前他也是在崇尚言論自由的,但從那之後,他開始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了。

如今隨著時間的推移,鄧家平的事情也逐漸淡忘了。

趙珍珍同樣麵色凝重的說道,“文廣,最近的時局咱們都知道,說不定這天。真要變了,我做的噩夢和這個有關係,我夢見你被人寫了大字報,批評你身為校長生活奢侈,作風**,是典型的資產階級作風!而且,因為你留過洋,還有人推測你是潛伏在學校裡的敵特分子!”

此話一出,王文廣一臉震驚的看著她。

趙珍珍說的是噩夢,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這就像是會發生的事實!昨天他才從何校長那裡得知,有的地方已經開始有行動了,批判的方式就是匿名的大字報!

一時之間,王文廣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趙珍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繼續說道,“文廣,以前劉主席常跟我說過一句話,先發製人,後發受製於人,咱們可不能中了小人的陷害,為了咱們家,為了咱們的四個孩子,也得早早做好準備!”

王文廣點點頭,說道,“好!明天正好開校務會議,正好是個合適的機會,我會在會上申請搬出專家樓,把房子讓給更需要的人!”

趙珍珍笑著點了點頭。

王文廣此刻看著妻子感慨萬分。

當初他娶她的時候,曾經豪情萬丈的承諾,他會讓她過上最好,最幸福的生活,但現在回首看看,這一段婚姻妻子的付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而他其實他付出甚少,收獲的卻太多太多。

“珍珍,隻是這樣你要跟著受苦了!”

趙珍珍搖搖頭,十五歲之前,她住的是娘家的柴屋,在堂叔家裡雖好,終究是寄人籬下,後來到了國棉廠,一開始也因為太漂亮和沒文化受儘嘲諷,後來站穩了腳跟,靠得是自己異於常人的努力和厚臉皮。

和以前比較,現在這點苦根本不算什麼。

“文廣,咱們剛結婚的時候不也住在平房嗎,我堂叔家住了這麼多年平房不也挺好的?”

平城大學的校務會議每周舉行一次,雖然一般沒什麼大事兒,但參加的人員除了校級領導,還有各係的係主任,加起來差不多五十人了,每個人隻說兩分鐘的工作總結,那也要一上午了,何況,還有像化學係劉主任這樣的,一開口就是滔滔不絕,至少就要六七分鐘了。

會議開到中午,大家都有點疲憊了,何校長最後做了簡短的總結,正要宣布散會,王文廣衝他擺了擺手,沒有任何預兆的說道,“趁著大家都在,我有一個特彆的申請,鑒於咱們學校教職工住房比較緊張,我身為副校長要以身作則,所以打算搬出專家樓,將房子騰給給更需要的同事!“

平城大學的專家樓曆來是身份和資曆的象征,很多人都以住在專家樓裡為傲,這位新上台的王校長不知道是不是腦子發燒,竟然要主動搬出來?會議室立馬熱鬨起來,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議論起來。

何校長正在低頭喝茶,他差點沒被嗆著,輕輕咳嗽了兩聲,低聲問道,“文廣,你這是乾什麼?真想好了要搬出來?”

王文廣點點頭,說道,“是啊,最近學校都在號召勤儉節約,我家樓上的房間常年空關著,這實際上是很大的浪費!”

何校長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王文廣要把自己住的專家樓讓出來,這個消息傳播的很快,很快幾乎整個學校都知道了,一般的教職工也就是隨口議論幾句,畢竟,他們和專家樓關係不大,即便是這位王校長搬出來,也輪不到他們去住。

而那些自覺有資格去住的人家就不一樣了。

比如蕭書記,他在校務會議上聽到王文廣要從專家樓搬出來,內心暢快的比喝了蜜水還舒坦,他恨不得當場就說,你不住我來住好了!

當然了,比較客觀的說,蕭書記的確是比較有資格搬進專家樓的,然而他也不是沒有競爭者,各係的係主任先不用提了,最有力的競爭者是新上台的梁校長,這一位梁校長原來是學校機械工程係的主任,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不但在國家級的刊物上發表過很多論文,尤其是去年,還參與了省級政府的研發項目,他自己是副校長,他的妻子也是個很厲害的人,是學校物理係的教授兼副主任。

綜合起來對比,蕭書記並不占優勢。

但蕭立升這個人很善於謀劃,他先是提著禮物去拜訪了梁校長,梁校長住的房子和他家一樣,是兩個小院子打通了的,但人家收拾的很利索,院子裡栽了些花草,屋子裡也收拾的井井有條。

說起來梁家的人口一點也不少,梁校長一共有五個子女,最大的在讀大學,最小的和建民一般大,因為妻子吳教授工作很忙,梁校長的一個堂妹也跟著住在一起,下班後幫著做做家務,堂妹還帶著一個孩子,加起來一共是九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