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誌偉這次來平城, 和上次師出無名可完全不同,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再是一個普通的處長, 而是京裡新成立的革命工作組主要領導人之一,不要說區區地方政府,就是上頭的某些權力部門都不能隨意乾涉他們的行動和計劃。
在這種形勢之下,他們的討伐和修正運動在各大城市進行的如火如荼。
為了迅速在全國興起這場轟轟烈烈的運動, 他們幾個負責人各有分工,盧誌偉本來負責的是華南地區, 他的同學, 也是最好的戰友姚勝元負責華北地區, 但姚勝元非常倒黴,去華北州城視察工作的時候,因為工作成果喜人, 在慶功宴上多喝了半瓶酒,引發心臟病複發, 人還沒拉到醫院就咽氣了。
諾大的華北地區沒有負責人是不行的, 年輕的盧誌偉主動請纓, 當然了, 他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華南那邊的運動已經有了初步的成果,再撈政治資本也十分有限, 但華北地區不同,姚勝元這個人工作作風很拖拉,隻去了一個州城。
也就是說, 華北可以挖掘的地方非常多。
而且盧誌偉也有私心,平城是華北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他曾在這裡工作過幾個月,但並不是很愉快的經曆,可以說是完全浪費了幾個月,因為陳友鬆對他有戒心,他幾乎什麼也沒學到。
特彆是後來離開的時候,因為事發突然,盧司令在電話裡又十分反常的把他痛罵一頓,導致他離開的時候心境很不好,多少有點灰溜溜的感覺。
所以這次視察把平城當做了第一站,也是有一雪前恥的意思。
在這種情況之下,盧誌偉再看到趙珍珍,心裡是十分得意的。
記憶中這個女同誌的確很漂亮,工作能力也還不錯,不過對他的態度很是冷淡,甚至有時候連最基本的禮貌都沒有,那個時候他的身份是市政府臨時借調來的乾部,雖然在陳市長身邊,但地位連張秘書都不如,被人忽視了隻能忍著。
如今的確不一樣了,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輕輕頜首。
趙珍珍躲開他的眼神,擠出一絲笑容說道,“歡迎盧主任來我們工作組指導工作!盧主任快請坐吧!”
大辦公室裡日常辦公的人有十幾個,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位,陳組長自己雖然有單獨的辦公室,但在大辦公室也是有工位的,他點點頭,也連忙拉開自己工位前的椅子請盧誌偉坐下。
趙珍珍衝張璐璐使了個眼色,張璐璐接收到了卻有些茫然,愣怔的數秒中,張璐璐旁邊的一個年青女子笑吟吟的站起來,從櫃子裡拿出備用的茶具,泡好了幾杯茶端過去了。陳組長衝年青女子讚賞的點了點頭,吩咐道,“小黃啊,你去學校食堂通知一下,讓他們準備一桌招待的飯菜,按照市裡最高標準啊!”
這個年青女子叫黃櫻,就是前一陣工作組排的文明戲《女勞模》中的女主角,她是本校中文係的學生,正好今年畢業,畢業後就直接加入了工作組工作。她不光是人長得漂亮,戲演得不錯,平時為人處世也很有一套,比傻大姐似的張璐璐機靈得多。
黃櫻衝陳組長點點頭,目光轉向張處長,笑著問道,“不知道領導有沒有什麼忌諱的?”
她這話雖然是問張秘書,其實問得是京裡來的年輕領導。
張秘書十分客氣的詢問盧誌偉,”我記得以前盧主任在平城工作的時候,最喜歡和陳市長一起吃海鮮對吧?“
雖然盧司令總擔心小兒子孤老終生,最近給他安排了很多場相親,但盧誌偉今年其實才二十六歲,作為一個熱血沸騰的年輕人,從小又是嬌生慣養長大,即便是前幾年鬨饑荒的時候,盧誌偉的一日三餐也少不了燒肉和白花花的蒸米飯,因此他吃上有點挑剔。
但平城有京裡比不了的優勢,平城靠海,出的蝦蟹全國有名。
不過,這次他來主要是視察工作的,昨天來的第一天,他聽完張秘書的工作彙報,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平城的運動看起來開展的不錯,各個單位也都派遣了工作組,打倒資產階級的紅福也到處都是,但總覺得有點不太對。
當然了,工作成果也不是沒有,他們揪出來的資產階級**分子不少,最好級彆的還是個副市長,不光是副市長,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高級乾部也不少,而且還有些大學裡的教授,講師也都被下放到了青禾農場。
但他就是感覺不太對頭。
所以才一大早婉拒了陳市長的邀請,而是在張秘書的陪同下來到平城大學。
他現在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徹底搞清楚心中的疑慮。
這世界上大多數事情就是如此,如果你感覺不對,那可能就真的是存在著某種問題。在這種情況之下,口腹之欲變得沒那麼重要,他從文件中抬起頭,冷漠的說道,”隨便準備一下就可以了!“
張秘書仿佛沒聽懂他的意思,衝著黃櫻笑道,”現在正是蝦蟹肥的時候,你趕緊去告訴食堂,讓他們準備一桌海鮮宴!“
黃櫻忍不住又瞟了盧誌偉一眼,笑嗬嗬的大步出去了。
最近工作組其實很清閒,雖然其他地方的高校可能受到了取消高考的影響,平城大學卻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計了,今年九月份入校的新生比往年要多出一倍,各係的係主任和教師都忙得很,
因為多收取的學生,市政府說到做到,真的專門多撥了一筆款子給學校,何校長和王文廣一致的意見,將這筆錢的一部分用來改善教職工的福利,做法也很簡單,在這種社會局勢下,大家都在推崇無產階級樸素的生活作風,采購大量的物資不太容易辦到,也容易落人話柄,就是直接發錢,係主任一個月工資能多拿六十塊,教授能多拿四十塊,講師是三十塊。
半兩的油條四分錢一根,一塊錢可以買二十多根。
所以多出的這一部分錢也讓這些教師們乾勁兒十足,講授課程都異常的認真,恨不得把畢生所學都教給學生。
這一屆新生雖然是通過推薦和選拔入學的,當整體水平還算不錯。
就連王文廣最近的工作也輕鬆不少,招生的時候從市政府借調來的幾個處長,在陳市長的授意下,一個做了何校長的助理,一個當了他的助理。這兩位處長年齡和王文廣差不多,但從政的資曆和政治手腕比他厲害多了,雖然之前沒有接觸過大學的事務,但熟悉了一段時間上手後,比王文廣處理起來還有遊刃有餘。
當然了,這隻是指的日常事務,大方向還是要何校長和王文廣做主的。
盧誌偉檢查了工作組最近一年的工作記錄,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甚至稱得上是十分完美。
他放下文件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問道,“張處長,看來你們平城工作組的工作做得很不錯,我在京裡曾經接到過其他地方的反饋,有不少的資產階級頑劣分子不接受人民的審訊,造成了很多激烈事件,你們抓了那麼多人,不知道有沒有碰到過這種情況?”
關於這一點,張秘書其實早有準備,他謹慎的回答道,“的確,有些修正分子很狡猾。我們工作組一開始人手不足,不具備進行大型行動的能力,所以每次都是臨時行動,讓那些人根本沒有準備!但也確實發生過流血事件!”
盧誌偉揚了揚眉毛。
張秘書繼續說道,“在我們審訊前市長馬副市長的時候,就受到了她的頑固反抗,為了逃避黨和人民的懲罰,她企圖用玻璃割腕自殺畏罪,幸好我們的同誌發現的早,及時給製止了!”
盧誌偉聽了並不滿意,也不知道張秘書是故意裝傻還是真的沒聽懂,他說的是有些地方出現了武鬥,而不是這種破壞分子自殺這樣的小事兒。
“除此之外,沒有彆的了?”他不甘心的追問。
張秘書心裡冷笑一聲,這一位盧處長還是和以前一樣,自以為政治上特彆成熟了,其實還嫩得很。
他笑了笑,說道,”目前沒有,咱們工作組的目的除了揪出資產階級破壞分子,保護人民群眾的安全問題也很重要,所以我們一再告誡下麵的基層辦事員,工作作風不能過於粗暴,不能影響了人民群眾的正常生活!“
這話說得無懈可擊,盧誌偉皺了皺眉頭,說道,”張秘書還是和以前一樣對工作儘心儘責。“
陳組長在旁邊一直插不上嘴,聞言立即說道,”盧主任,我們張處長對待工作的確很認真,彆的不說,前些日子學校的大字報橫行,為了不出亂子,我們工作組都是日夜輪班訂著,張處長卻是一連好幾天連軸轉呢!“
盧誌偉對陳組長的話沒有任何反應,而是拿起一本資料說道,”你們工作組排的文明戲倒是有些意思,現在還能演嗎?
陳組長愣了一下,他們排的文明戲固然不錯,但兩部戲的演員加起來也有一百多人了,他們工作組的經費不少,但也養不起這麼多人,而且也完全沒有必要。這些演員大部分是在校的學生,隻有一少部分是社會人士,需要演出的時候提前兩天通知就可以了,基本就能把人湊齊了
他笑著說道,“能演,不過今天是來不及了,盧主任要是想看的話,可以提前通知我們早早準備!”
盧誌偉不置可否,沉默了兩分鐘才說道,“你們現在就開始準備吧,準備好了之後。。。。”他冷漠的環視了一周,目光落在一直低頭不語的趙珍珍身上,繼續說道,“這位趙同誌對文明戲很有經驗,就把這件事交給她負責吧!”
陳組長笑著點了點頭,趙珍珍也隻能答應了,說道,“請盧主任放心,我一定儘快組織演員,爭取早一天讓領導觀賞並提出寶貴的意見!”
其實盧誌偉本人對所謂的文明戲沒什麼興趣,不過上頭的意思,是要從各地選出具有代表性的劇目用來推廣,不能不重視。
若是從世故圓滑方麵來說,盧誌偉比不上張秘書,若是從老謀深算來說,他也壓根兒不是陳市長的對手,但盧誌偉有自己獨特的優勢,首先有背景這一點不用說了,如今更是加入了目前來看最風光的部門,還進入了權力中心,但這些還不是最重要的,盧誌偉最厲害的一點是敢想敢乾,做什麼事兒都不會瞻前顧後縮手縮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