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包裹裡寫了一封厚厚的信,說了自己的現況和委屈,但那一刻她明白了,前夫自身難保,以後的路隻能靠自己了!
但後來她選擇的那條路,是條錯路!
好在這一世很多事情都完全不一樣了!
趙珍珍睜開眼,看著身邊四張熟睡的小臉,心裡甜滋滋的,忍不住無聲地笑了起來。
第二天一大早趙珍珍就起來了。
櫻桃公社是個小地方,平城的工作組發展的規模雖然很好,但最多普及到了惠陽縣城,這小地方基本上沒受什麼影響,老百姓的日子照常過,年底了,當然是過年最大。
北方過年很有儀式感,年底每一天都有具體的安排,有句諺語雲: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去割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麵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櫻桃公社逢一六都有集市,今天恰好就是臘月二十六。
二爺爺和二奶奶年紀大了喜歡吃軟爛之物,趙珍珍剁了白菜餡子,又把帶來的鮮肉切下半斤也剁成餡子,加了蔥薑和麻油攪拌在一起,又手腳麻利的和麵擀劑子,很快就包好兩蓋簾皮薄餡大的餛飩。
吃過飯後,二爺爺從廂房裡找出來一輛竹藤小車,這還是趙立誌小時候用過的,除了輪子有點吱吱作響,這麼多年過去了車子竟然還能用!,趙珍珍擦乾淨將小建明放在上麵,輕輕一推車子就往前走了。
小建明做在上麵很開心。
她推著小兒子,一隻手牽著建昌,建民和建國手拉著手走在前麵出了門。
大概是是因為最後一個年集了,集市上人特彆多,買東西的人多,賣東西的人也很多。
城裡到了年底肉製品的供應比平時要豐富得多,但買什麼都要靠搶。這一點鄉下要好得多,很多人家養了一年的年豬殺掉了,養雞養鴨養羊的人家也是這樣,因此,年集上的肉攤特彆多。
趙珍珍買了五斤肉兩隻雞和一隻鴨子,還買了些過年招待客人用的瓜子點心。
回到家後她也沒歇著,立即將一隻雞燉在了鍋裡。
雖然還沒到中午的時間,但孩子們不禁餓,她將土豆燉雞盛了滿滿一飯盒後,剩下的盛到盤子裡,又熥了幾個饃饃讓孩子們吃了,再次來到青禾農場。
大概是昨晚睡了一個踏實的好覺,王文廣看起來比昨天精神多了,他一進來就獻寶似的拿出來四個編得很精巧的蟈蟈籠子。
王建昌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高興的說道,“哎呀,爸爸你好厲害啊!”
這蟈蟈籠子編的比立誌舅舅可好多了,小家夥越看越滿意。
文廣笑了笑,對妻子說道,”孩子們昨晚沒鬨人吧?“
趙珍珍搖搖頭,說道,"沒有!我們住在廂房裡,那屋子很嚴實,還點了爐子,一點都不冷!“她一邊說,一邊從隨身的挎包裡掏出飯盒遞給丈夫,低聲說道,“你快吃!”
王文廣掀開一看閃著油光的雞塊兒,雖然非常克製了,還是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
農場偶爾也會改善生活,但最多也就是燉蘿卜裡麵有點肉末或者加一個煮雞蛋,趙珍珍上次來給他帶了不少食品,除了常見的餅乾點心這些東西,還有兩瓶很難買到的肉罐頭,雖然也很好吃,但和這種鮮肉做出來的菜肴還是不能比的!
趙珍珍將筷子遞給他,他接過來就開始大口大口吃起來。
很快一飯盒的土豆燉雞被吃得乾乾淨淨,就連一點肉湯也被王文廣喝掉了。
趙珍珍將空飯盒裝進挎包,又小聲的問他,“明天你想吃什麼,明天我還來!”
王文廣隻想吃肉,說實話被下放之前,他從來沒意識到自己那麼喜歡吃肉,一開始來到農場除了感覺特彆累特彆想家,再就是做夢都想吃肉,後來漸漸習慣食堂清湯寡水的飯菜,能多打一個玉米麵饃饃就很高興了,漸漸拋掉了不實際的想法。
但今天這土豆燉雞勾起了他的饞蟲,以前在家的時候,張媽和趙珍珍都很喜歡吃餃子,最多隔上一周就做一次,妻子的餃子做的尤其好吃,他感覺已經很久沒遲到了,就笑著說道嗎,“想吃你做的餃子了!”
趙珍珍點點頭說道,“好啊!"
然而第二天的餃子,王文廣沒有吃上。
因為這天下午農場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農場自從出現劉主任和監管人員互毆之後,李場長在這一方麵已經做得很注意了,不但給下放的犯人上思想課,還經常三令五申,約束手下不得隨便動武,然而即便這樣,也還是出了事兒。
吳清芳的兒子還不滿一歲,之前去地裡乾活兒的時候都是吳清芳或者丈夫將小娃娃背在身上的,但後來天氣變冷,小孩子禁不住凍,吳清芳又得了肺炎,拖拖拉拉一直不好,出工的天數大大減少,這讓他們組的監管人員很不滿,後來更是動了歪心思。
吳清芳雖然病歪歪的,但這完全無損於她的美貌,以前在大學那種地方她就很出眾,到了農場之後更像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了,有些壞男人早就惦記上了。
有一次吳清芳的丈夫下工回來發現房間裡有陌生男子的聲音,他推開門一看,一個姓高的監管小頭目正笑嘻嘻的說著什麼,妻子被氣得滿臉通紅,緊緊抱著兒子一言不發。
吳老師的對象林老師長得人高馬大,是學校教職工籃球隊的主力,他以前練過拳擊,一拳能打掉人半條命,不過從不會無故欺負人,但此刻一看這種情況,他捧在手心上的妻子竟然受這種氣,怎麼可能還保持理智?他一把將小頭目拽起來狠狠砸了兩拳。
林老師還要再砸,吳清芳怕出事兒,趕緊製止了丈夫。
就這兩拳也差點要了小頭目的命。
林老師當時心裡氣憤,下手就特彆狠厲,一拳砸在頭上,導致了嚴重的腦震蕩,另一拳砸在肩膀上,骨折了。
幸虧這些天在農場吃不好睡不好,他手上的力道不如以前了,否則兩拳下去高大發就不是腦震蕩和骨折的問題了。
林老師自然被當場抓起來了,高大發的手下還從吳清芳的房間裡翻出來一隻鐵爐和一摞蜂窩煤,還有沒來及吃掉的半隻雞。
吳清芳身體太弱沒有奶水,幾個月大的孩子又吃不了彆的東西,這都是林老師想辦法托人高價從外麵買回來的。
為此農場不得不添了一條新的規定,為了避免發生火災,不允許犯人在房間裡私自生煤爐。
李場長覺得,一味的放假也不行,雖然過年沒有兩天了,再開工乾活是不太合適了,但組織大家進行政治學習是必須的!他是個說乾就乾的人,第二天吃過早飯就組織了一堂思想課,主講人就是他本人。
李場長本身是政工科乾部,講起課來滔滔不絕,而且這次的林老師打人特彆惡劣,現在高大發還躺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呢,大夫都說了即便是醒了,也可能和正常人不一樣了!
他是真沒想到,原來知識分子打起人來這麼狠!
為了杜絕這一類事件再次發生,李場長的話越講越多,不知不覺很快就到了中午。
反正不用勞動,不聽課也沒事兒乾,大家對此倒也不著急,唯有王文廣急得不行,他擔心趙珍珍和孩子們在探視室等得太久。
事實上他多慮了,早在半個小時之前趙珍珍已經帶著孩子離開了。
確切的說,趙珍珍根本沒能進來。
還是李場長下的命令,今日前來探視的家屬一律不得入內。
趙珍珍一開始還有點不相信,忍不住套問了好幾句,年輕的保衛嘴巴不嚴,告訴她農場出了一件大事兒今天是不可能探視了,讓她明天再來。
第二天,也就是臘月二十八的中午,王文廣終於吃上了熱乎乎的餃子,趙珍珍等他吃完將飯盒放起來問道,“文廣啊,昨天你們這到底發生什麼事兒了?”
短短幾個月的勞動改造生活,已經讓王文廣認識到明哲保身的重要性,所以雖然吳校長一家在農場過得不好,他之前也並沒有告訴妻子。但現在不一樣了,以前吳校長一家好歹有林老師護著,現在林老師被抓起來了,他們一家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看著著實可憐。
趙珍珍聽完吳家的情況皺了皺眉頭,說道,“文廣,不管怎麼說咱們兩家是鄰居,吳校長向來對你不錯,吳老師也幫過我,現在這種情況咱們雖然幫不上忙,不過吳老師這麼樣可不行,孩子會被餓出問題的!”
王文廣點了點頭,吳家的兒子又瘦又小,還整日啼哭,長此以往的確不行。
眼看著除夕就要到了,趙珍珍很想讓王文廣和孩子們一起吃一頓團圓飯,雖然她覺得不太可能,這一世農場管的再寬鬆,恐怕也不會私自放犯人出來,但不管如何,她還是想試一試。
二十九日快中午的時候,她沒帶孩子來到農場,看著丈夫吃完一盒紅燒肉,又從挎包裡拿出煮好的二十個雞蛋,讓他悄悄捎給吳清芳。
但她從農場的大門出來後,在路邊等了一會兒,看著丈夫走進去了,又原路折了回來。
年底了來農場探視的家屬很多,但隻有趙珍珍是天天都來的,而且還給門口的保衛送過一點吃食,所以混得也算有點熟了,小年輕很奇怪,問道,“這位大嫂回去吧,一天隻能探視一次!”
瞅著四下裡無人,趙珍珍從挎包裡拿出一袋奶糖遞給他,笑著問道,“你們李場長在不在啊?”
小年輕點了點頭,還好心的給她指了指不遠處的辦公室。
李場長此刻將屋門緊閉,正在裡麵一個人偷吃。
說實話在來農場之前,他是有點不樂意的,不過經過了幾個月的適應,李場長覺得自己現在的崗位很好,農場和彆的單位不一樣,沒有那麼多的業務聯係,因此關上門就是一個小世界,而在這個世界裡他最大。
農場初建配置都不齊全,包括管理人員的配備上也是如此,雖然還有一位副場長,但已經年過六十,打算明年就退休了,因此諸事不管,農場所有的事情幾乎都是李場長自己說了算。
他嘗到了這種專權的快樂和爽快。
要說唯一的不足,那就是農場的很多方針政策要緊跟市政府的風向,前些天上頭傳達了農場上下不準大吃大喝,犯人的飯菜標準也必須下調之後,李場長作為農場的最高領領導人要以身作則,早飯和午飯都是在食堂吃。
但到了晚上,他作為一個吃貨,會偷偷吩咐廚房做上一點好吃的,偷偷拿到自己房間裡來吃。
今天晚上他的加菜就是一盤燉肉,一盤土炒土豆絲。
趙珍珍敲了兩遍門,李場長匆忙將沒吃完的飯菜藏到櫃子裡,然後有些不悅的打開了辦公室的門。
”你是誰?有什麼事情?“
趙珍珍盯著他看了一眼,笑著自我介紹,說道,“你好!我是平城大學工作組的副組長趙珍珍。“
李場長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話有點太衝了,也笑了笑,說道,”趙同誌你好,你來農場有什麼事情?“
趙珍珍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說道,”李場長,我就是櫻桃公社的人,聽家裡人說,你們農場的條件真的是太艱苦了!像你這樣的大乾部,也和犯人一樣吃食堂,這可真是太委屈了!”
李場長覺得她說的簡直就是自己的心聲,臉上立馬浮現出作為一個吃貨的委屈表情。
趙珍珍又說道,“我這次來老家過年之前,恰好碰到了張處長,他還提到了你,讓我無論如何來一趟!”
她這話純粹是胡說,但其實很多人不知道,張處長和這一位李場長是表兄弟,不過在仕途上,一直是張處長暗中提攜表哥。
前世這一位李場長後來一飛衝天,很得盧誌偉重用,但此人最大的缺點就是貪吃。
李場長的態度立馬又不一樣了,笑著問道,“我表弟最近很忙吧?”
趙珍珍點了點頭,說道,“明天就是除夕了,家裡炸了魚蝦,還鹵了些羊肉,我給李場長送來一些吧!”
李場長一聽差點口水都流下來了,他笑著說道,“那就多謝趙同誌了,你要有事兒讓我辦也說一聲兒啊!”
他後半句就是習慣性的客氣話,但沒想到趙珍珍真的點了點頭,說道,“是有一件事兒要領導幫忙!不瞞你說,我前夫也在這個農場,孩子們要爸爸天天在家裡哭,這不除夕嗎,能不能讓他跟孩子吃一頓團圓飯?”
李場長頓時覺得有點牙疼,他問道,“孩子的爸爸叫什麼名字?”
“王文廣。”
李場長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張處長曾給過他一個名單,上麵的人都是要重點保護的,不過這個王文廣人很規矩,從來沒出過什麼事兒,倒是那個吳啟元一家的事情很多,一開始女兒病了,農場破例允許她出外就醫,林老師從外頭買東西給吳家女兒補身體,還偷偷生爐子,這些事兒其實他早就知道,不過采取的是爭一隻眼閉一隻眼,誰知道林老師突然就能做出這麼激烈的事兒呢。
幸虧高大發是個老光棍,沒有家屬打上農場。
雖然王文廣很守規矩,但放出去外出吃飯似乎也有很大的風險。
趙珍珍似乎看透了他的顧慮,說道,“李場長要是不放心,就請保衛科的人跟著!”
李場長皺著眉頭沉默了幾分鐘才點了點頭。
除夕這天,在朦朧的夜色下,王文廣仿佛做夢一樣,跟著趙珍珍走出了農場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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