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1 / 2)

王文廣回答道, “肯定要花錢的,不過現在人員還沒籌備好, 等人員到位之後,再研究一下具體的方案, 根據這個方案來製定預算,昨天我和之前做過類似項目的小耿溝通過了, 他說前期的投入不算高, 當然了, 農場的經濟比較緊張, 大家都會以勤儉節約為前提, 儘量花最少的錢, 辦最大的事兒!”

趙珍珍看著丈夫莞爾一笑。

雖然臉上依然有明顯的菜色, 但王文廣的氣色好了不少, 最主要的是眉宇間的憂慮不見了, 他雖然有點胡子拉碴,衣服也沒來及換,前襟上更是濺了一大片泥點子, 然而他對著妻子侃侃而談, 之前的自信和風度又回來了。

“這可真是太好了!”

趙珍珍是由衷的高興,因為她知道,假如王文廣的這個項目能做成功的話, 極大可能就會提前從農場裡走出來。

前世就在今年, 平城部分地區發生了旱情, 不算太嚴重, 很多公社依靠地下水井灌溉,農作物的產量沒有受到明顯的影響,但農場就不一樣了,本身鹽堿地比較多,這種地塊種莊稼要多澆水才好,但農場都是剛開墾出來的田地,根本沒有配備地下井,所以農場收到的影響特彆大,農作物大麵積減產,畝產量甚至不足百斤,根本沒有實現李場長期望的自給自足。

雪上加霜的是,上頭有些人覺得農場有那麼多土地,而且關押的都是犯人,每個月調撥那麼糧食是很浪費的事情,就提議削去每個人的口糧,這個提議得到了領導的支持,很快農場就領不到口糧了,收獲的糧食不多,支撐了三個多月就吃光了。

從今年的冬天開始整個農場都開始挨餓。

聽說很多人都被活活餓死了。

就是在這種背景下,平城大學的年輕教授胡利農召集了幾個以前的同事,在一窮二白的情況下開始研究如何改善鹽堿地的土質,在嚴重的生存考驗下,十來個人挺住了各種壓力和來自生命的嚴重考驗,在自己沒被餓死之前,終於把這個項目給做成功了,他們當年一共做出了五十多畝試驗田,全部趕在春耕的尾巴上種上了玉米,大概是老天爺也看到他們心誠,從春天到秋天都是風調雨順,這五十畝玉米畝產量達到了三百斤,正常地塊的玉米產量是四五百斤,雖然依舊有差距,但對於鹽堿地來說,是個巨大的進步。

對於農場來說也是一件特彆鼓舞人心的事情。

雖然當年的饑荒問題沒有徹底解決,但總算讓人看到了希望,這一年農場四百多畝地全都被改良過了,而且還在田地裡打了不少地下井,到了第三年,農場迎來了期盼已久的大豐收,糧食的自給自足終於不再是問題了。

這件事被李場長寫了鎘詳細的報告彙報給了上級。本來當時全民全社會都在轟轟烈烈的進行運動,徐利農做出的這個事情雖然很重要,但說白了不過是為了犯人填飽肚子,不會引起太大的重視。

但問題是平城靠海,濱海鹽堿地的特彆普遍,往往靠海的公社地塊總是分級,好的地塊是一等,好地塊一般用來耕種小麥,鹽堿地根據情況不同種植不用功的農作物,號地和鹽堿地的比例通常是一比一。

而且在接下來的兩年,包括平城在內的很多地方發生了旱災,糧食大量檢查,物質供應更加緊張了,不光是農村吃不飽飯,城裡的糧店經常斷貨,老百姓手裡有錢有票卻沒不到糧。

甚至為此發生了很多起搶糧流血事件。

青禾農場的莊稼雖然也減產了,但實現自給自足是完全沒問題的,在這種情況下,自然被上頭注意到了。

胡利農和手下十幾人很快被從農場放出來了,恢複了原有的職稱和待遇,按照政府的要求成立了專門的項目小組,深入到基層手把手教社員如何改善土質問題,這個工作需要常年呆在室外,風餐露宿也很辛苦,但也就過了一年多吧,胡利農就回學校正常授課了。

如果一切順利,王文廣應該最多三年就能出來了。

不過這個話暫且還不能告訴他。

趙珍珍笑著跟丈夫附耳幾句。

王文廣不由低聲笑了起來,他用力捏了捏妻子的手,說道,“不要那麼麻煩,就簡單煮幾個雞蛋的就行了,而且天氣越來越暖,也不要做太多,太多了不好保存!”

不知不覺間,日子已經進了陰曆的二月底,天氣的確是暖和多了,建民和建國幾個男孩子火力旺,都已經脫下了棉衣,日常就穿夾棉衣裳。但天氣是一方麵,最主要的還是,王文廣覺得妻子每星期送進來一大包的吃食太惹眼了。

當然了,彆人羨慕歸羨慕,倒還不至於出什麼亂子,隻不過是來找他蹭吃的人多了,除了梁校長,還有同校的幾個教授,大家都是同事,在農場的關係也比較和諧,人家上門就為了兩三個炸丸子,王文廣說不出拒絕的話。

他倒不是心疼這一點吃食,主要是擔心來蹭吃的人越來越多,難免就會有人說閒話。

現在到處都在講求勤儉節約,他一個接受勞動改造的人,除了農場的飯,還要吃妻子帶來的炸丸子,炸油餅,煮雞蛋和鹹肉或者燒雞塊兒,這要是傳到農場領導的耳朵裡,必然印象就不好了。

當然了,他的情況已經這樣了,再壞能壞到哪裡去?

但趙珍珍就不一樣了,她現在依然是國家的乾部,而且才調到惠陽縣工會當主席,聽她說還要承擔工作組的工作,這種身份本身就很特殊了。現在她每個星期都帶著孩子來農場,還回回大包小包的帶。

儘管他們已經離婚了,但外人應該一眼就能看出來,兩個人恐怕不是真離婚,那也就算不上劃清界線。

要是為此連累了妻子和孩子,那就得不償失了,如果是這樣,那他情願餓著肚子下地乾活。

趙珍珍唯恐王文廣餓肚子,她再一次問道,”你們食堂現在真的不限量了,能讓吃飽?“

王文廣用力點點頭,說道,“是啊,就從最近這十來天供應突然好了。”

其實他還有一個想法沒說出口,趙珍珍每個星期都來看他,對他來說這固然是一件好事兒,遵循他的本心,恨不得和妻子天天見麵才好,但要是從保持低調來講,一個星期來一次還是太勤了點,要是一個月來一次的話,估計他會受不了的,折中一下,兩周來一次最合適了。

雖然昨天晚上已經想好並且下定決心了,但現在看著妻子秀麗的臉龐以及可愛的四個孩子,這個話兒怎麼也說不出口。

趙珍珍仔細盯著他的臉看了好幾眼,覺得丈夫應該沒有說假話,就笑著說道,”好,那我下周來就帶三十個煮雞蛋好了!“

夫妻倆說話的時候,王文廣一直抱著小建明,小家夥不老實的的動來動去,一會兒用小手抓抓爸爸的衣服袖子,一會兒扯一扯口袋,大概覺的沒啥意思,一雙小手開始往上試探,先是輕輕捏了一下爸爸的下巴,小家夥很小心,捏了一下飛快的就放開了。

後來又用頭使勁兒撞了幾下爸爸的胸膛,還捏了幾下爸爸的臉蛋,王文廣都沒有什麼反應,四寶的一顆小心臟終於落下了,他站起小身子伸出靈活的小手,一把就扯住了爸爸的兩根胡子茬。

王文廣突然吃痛哎呦了一聲兒,王建明得逞似得嘎嘎大笑。

“四寶!不許抓爸爸的胡子聽到沒有?”

王建明最近大概是到了手敏感期,破壞力明顯上升了好幾倍,在家裡看到紙片有時候就會興奮的撕掉,有次撕壞了王建昌剛畫好的一個大橘子,氣得打了小弟弟一巴掌。

誰知道愛哭的四寶不但不哭,還衝哥哥做鬼臉呢。

此刻他也是如此,衝著媽媽笑了笑,仿佛什麼也沒發生的展開手臂,奶聲奶氣的說道,”媽媽抱抱!“

王文廣拍了拍他的小腦袋,說道,“四寶是個淘氣的小壞蛋!”

王建明立即抗議,“四寶不壞蛋!”

他畢竟年齡還小,語言表達能力再強,有些句子說得也不太規範,趙珍珍立馬糾正,“四寶,你剛才應該說,我不是壞蛋!”

小家夥立即重複,”我不是壞蛋!“

王建昌看到弟弟終於被媽媽抱過去了,立即湊到爸爸麵前,笑著說道,”爸爸!我在幼兒園學會畫人物了,等下次來,我畫一張爸爸好不好?“惠陽縣的機關幼兒園蘇日安硬件條件不行,沒有建昌喜歡的積木和滑梯,但也有自己的優勢。

三寶班上的兩個老師都是正規幼兒師範畢業的,其中一個蔡老師學的是美術專業,繪畫水平特彆高,她很喜歡小建昌,經常給他上小灶。最近更是開始教建昌學人物素描,小小的五歲娃娃學得很是認真,有時候回到家還要練習,已經把媽媽哥哥弟弟都畫了一個遍,然而當他想畫爸爸的時候卻猶豫了。

王建昌以前印象中的爸爸是很帥的,走到大街上很多阿姨姐姐會回頭看,但最近幾次見到爸爸卻沒那麼好看了,媽媽說是爸爸乾活兒太辛苦了,而且吃飯也吃不好,他聽了很心疼爸爸。

因為哥哥弟弟媽媽包括他自己,都長得很漂亮,所以他畫得也很漂亮,雖然爸爸現在醜了,但不忍心把爸爸畫得那麼醜。

小家夥遲遲沒有動筆。

他心裡想的是,興許下次去看爸爸,爸爸就會忽然變好看了呢,畢竟媽媽每次都捎那麼多好吃的,吃飽了肚子,爸爸應該會有點變化吧?

此刻他靠在爸爸的大腿上,仰著小臉兒仔細觀察。

小家夥看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雖然爸爸還是有點醜,發型醜衣服醜臉也黑,但比上次好看多了!因為總是笑眯眯的看著他。

王文廣已經察覺到兒子在緊盯著他看,笑著說道,“三寶,爸爸求你一件事可以嗎?”

王建昌立即挺直小胸膛說道,“可以!”

“你畫爸爸的時候,能不能不要畫爸爸的胡子?”

王建昌一愣,隨即想起來,要是爸爸沒有胡子的話,就會好看很多了!立即就點了點小下巴。

眼看探視的時間又要到了,王文廣衝建民和建國招招手,問道,”大寶二寶過來!“

王文廣伸出胳膊一左一右攬住了兩個兒子的肩膀,問道,“最近在學校有沒有遇到什麼難題啊?”

兩個孩子都搖了搖頭,王建國說道,“爸爸!我們期中考試的成績下來了,我和哥哥都考了雙百呢,不過媽媽說不能驕傲,要繼續保持才行!”

王文廣點點頭,說道,“你媽媽說的對!記住學習態度一定要不急不躁!”

兩個孩子都點了點頭。

看到明顯有些憔悴的妻子,王文廣又忍不住囑咐道,“大寶二寶,你倆八歲了,是大孩子了,爸爸不在家,你們能替爸爸照顧,保護媽媽嗎?”

建國有點搞不懂爸爸的意思,媽媽又要工作又要照顧他們四個很辛苦,所以他和哥哥放學都會主動乾活兒,但媽媽畢竟是大人,他是小孩,小孩怎麼保護大人啊?他還沒想清楚,一旁的哥哥王建民已經表態了,“爸爸!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保護好媽媽!”

趙珍珍覺得丈夫的話有些可笑,她不管怎麼說一個國家十九級乾部,難道需要八歲小孩的保護?

不過這裡麵包含的情意她是能感受到的。

丈夫這是對她滿懷歉意,因為不能履行一個丈夫的職責。

趙珍珍笑著說道,“大寶二寶,以後你們就是媽媽的保鏢了,好不好?”

王建國精神為之一震,立馬大聲地說道,“好!我要做媽媽的貼身保鏢!”

最近他才看過連環畫《中南海保鏢》,裡麵的人物出神入化,本領大的很,把潛伏的壞人一個個都揪出來了,三寶特彆佩服。

從農場回來,趙珍珍沒有急著帶孩子回去,而是去了櫻桃公社看望二爺爺和二奶奶。

兩個老人的身體還不錯,精神也很好,隻是獨居在家難免寂寞,看到幾個孩子很高興,二爺爺拿出一袋餅乾分給孩子,二奶奶邁著小腳要去張羅午飯。

趙珍珍趕緊跟著去了廚房。

二奶奶從櫃子裡拿出半碗肉餡,笑著說道,“你二爺爺嘴饞,念叨了好幾天要吃餛飩,今天一大早就去買了半斤肉,咱們中午就吃餛飩吧!”

趙珍珍點點頭,說道,“好啊,這點活兒我一個人乾就行了,二奶奶你去跟孩子們玩兒吧,前幾天小家夥們還說想你們了呢!”

二奶奶笑得豁牙都露出來了,她知道趙珍珍乾活兒麻利,就去堂屋逗孩子了。

沒用一個時辰趙珍珍就包好了兩蓋簾又白又胖的餛飩,煮好後,她又跑到後院地庫裡拿了兩根臘腸炒了半盆,午飯就算是做好了。

老少七口人高高興興的吃完飯,趙珍珍正要收拾碗筷,外麵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這大中午的能是誰啊?趙珍珍擦擦手正要去開門,二爺爺卻皺了皺眉頭,說道,“珍珍你彆去,我去看看!”

最近二爺爺二奶奶攤上了一點麻煩事兒,不過不算什麼大事兒,因此就沒跟兒子趙青山講,當然也不可能告訴趙珍珍。

“到底是誰在外頭啊?”

趙珍珍好奇地問道。

二奶奶歎了口氣,說道,“你工作忙,這些事兒本來都不想告訴你,外頭十有**是玉婷和玉翠那兩個丫頭!”

趙珍珍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她娘家大哥和二弟家的女兒,皺著眉頭問道,“她們來乾什麼?”

二奶奶無奈的搖了搖頭。

趙傳山和趙傳海兩口子前一陣子來過,帶著玉婷和玉翠,話說得很漂亮,說二爺爺二奶奶平時的日子太寂寞了,趙青山一家遠在平城,個把月才來一回,平時就由他們來儘孝好了。

具體的辦法就是讓兩個女孩搬來同住,不但可以幫著乾所有的家務,還能陪著老人說說話。

二爺爺和二奶奶雖然人老但不糊塗,俗話說的好請神容易送神難,當場就拒絕了。

但趙傳山和趙傳海兩家都沒放棄,時不時的就讓兩個女孩自己過來。

一開始二奶奶看著兩個瘦弱的女孩兒特彆可憐,但開過兩回門就後悔了。

趙玉婷和趙玉翠的確很勤快,一進門就乾活兒,姐妹倆兒很快就能把屋裡屋外收拾的亮亮堂堂的,不亂說話,吃飯也很規矩,二奶奶甚至都動了惻隱之心,想要跟二爺爺商量,是否考慮收留這兩個孩子。

因為誰都能看出來,她們在自己家裡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說是虐待也沒差了。

然而還沒等她和老伴商量好,很快就發現兩個小姑娘手腳不乾淨,而且偷得還不是吃得或者其他的小東西,這倆孩子竟然趁著她和二爺爺外出,將她放在櫃子裡的錢給翻出來了,幸虧她那天提前從集市上回來了。

兩個小姑娘被當場抓包後,很熟練的認錯,很熟練的哭訴自己在家裡吃不飽穿不暖,就連偷錢也是爸爸媽媽指使的。

二奶奶當時是真信了兩個孩子的話,就讓托人往村裡捎了信兒。

要說趙傳山和趙傳海兩口子重男輕女是有的,無意中虐待閨女也是有的,但他們把兩個女孩送過來是另有目的的,絕不不可能慫恿孩子偷錢。

在鄉下名聲也是很重要的,誰家要是出了個偷兒,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更彆說還會影響他們的好兒子找媳婦!

因此,這兩對父母為了表示自己是無辜的,當著兩個老人的麵,狠狠打了一頓自己孩子,然後就把玉婷玉翠帶走了。

本來以為這件事兒到此就結束了,誰知道隔了沒有幾天,兩姐妹又厚著臉皮上門了,不給開門就在門口哭,二奶奶心軟還是放她們進來了。因為挨了打兩姐妹老實多了,一進門就四處找活兒乾,在飯桌上也不敢夾菜,就喝湯啃饅頭。

忙完了姐妹倆就去院子的石凳上坐著,簡直像兩個呆頭鵝。

這樣的孩子,二爺爺二奶奶打心眼兒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