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1 / 2)

張處長看到陳友鬆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也放下心來。

最近他們工作組表麵上風平浪靜,實際上在做一個大事情,每個人都非常忙,張處長更是如此,他這幾天本來不在平城,而是在惠城縣指導工作,但聽說陳市長為了修路的事情, 已經連續兩晚上沒休息了,就趕緊回來了。

張處長最近幾個月往下麵各個縣市跑得多, 對於平城的交通狀況有深刻的體會,的確, 不管是城內還是下麵縣市,就找不出一條像樣的公路或街道,修路的確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若是做成了,不光是造福老百姓,也是一項很重要的政治資本,以陳市長現在的位子要往上走,其要麼有強大的背景, 要麼必須做出一些彆人做不到的事情, 上麵的領導即便心裡不想擢升你, 但政績擺在大家的眼前, 不升都不行。

很顯然陳市長隻能走第二條路。

張處長翻出櫃子裡的茶葉,給自己和陳市長泡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笑著說道, “這茶不錯,等會我倒半罐子走啊!”

陳市長不置可否,低下頭又開始看文件。

張處長不慌不忙的品完一杯茶,又給自己續了一杯,然後才說道,“友鬆哥,有時候真不要小看那些小地方,惠成縣那麼窮的地方,還真有不少大財主!這些人也是夠聰明的了,前些年政策那麼緊,竟然還能守住家財,有的人甚至還能翻倍,的確厲害!不過,這些人明麵上的身份一點問題都沒有,而且財產也都能說明來源……”話未說完,陳市長打斷他問道,“你們還要多長時間才能查完?”

三個月前,工作組唯一的工作任務就是徹查平城市內大宗物產和房產的所有權,換句話說,就是要查清平城民間的財產到底都屬於誰。這一項工作異常繁瑣,有時候要設計政府的好幾個部門,因此雖然工作組全員投入,但目前進展還不是很大。

張處長愣了一下,說道,“至少還要五個月!”

陳友鬆不滿意的瞪了他一眼,說道,“你可以從市政府這邊借調人手,一個月以內必須完成!”

張處長猛然站起來,一口茶水都要噴了,“一個月?絕對不可能!”

陳市長不理他,繼續說道,“一個月之內查清楚錢在誰手裡,然後就修路的事情,在全市內展開募捐,誰要敢手裡有錢不肯捐,就抄誰的家!一個月之內錢款到位,正好到了明年春天,就可以開工修路了!“

張處長瞠目結舌,雖然各地的運動轟轟烈烈,到處都在揪出資產階級破壞分子,沒收資產階級的浮財,但陳市長做的這麼徹底,基本上是一個人也不放過了,這麼做會不會引起眾怒,或者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陳友鬆顯然看出了他的顧慮,說道,”徐局長雖然下台了,但根據目前的形似來看,不管是誰上台,這些政策都不會變,即便是咱們沒行動,估計上頭也不會讓平城過安靜日子,與其這樣,還不如咱先動手!對了,你要約束住你的那些人,若要有人膽敢從中摸魚,務必要嚴懲!“

張處長此刻一個頭兩個大。

他最近在惠成的日子雖然忙,但傍晚下了班是絕對不會加班的,惠成雖然窮,但附近的小漁村不少,政府雖然再三號召漁民打到魚蝦一定要上交到公社去,私人禁止一切買賣。

但寧肯自己餓著肚子也要上交給集體的傻瓜畢竟是少數,多數人還是選擇將一大部分上交,一小部分留下,偷偷賣給城裡來的買家。

其中張處長這樣的主顧是漁民們最喜歡的,第一出手大方,從來不會講價,第二他買了也不帶走,當場就讓漁民簡單加工一下,吃完了再走,這樣做的好處不光是沒有買賣的證據,他還會額外給五毛錢加工費。

吃來吃去,張處長的嘴巴越來越叼,後來就固定在徐老漢一家。

徐老漢是給打了三十年的老漁民了,不但捕魚捕蝦有經驗,而且廚藝不錯,做出來的海鮮格外有滋味,再配上他家釀的葡萄酒,那真是絕了,當然了,除此之外,他也很喜歡跟徐老漢聊天。

徐老漢大字不識一個,但對很多事都有自己的獨特的見解。

譬如他所在的村子徐家屯,村委書記很愛表現力爭積極,為了讓村民交出更多的魚蝦,村裡的大喇叭每天數十遍的強調,讓大家不要隻顧自己的溫飽,凡事要先考慮國家和集體的利益。

徐老漢端上來一盤剛出鍋的辣炒八蛸,又給張處長和乾事小孫倒了一杯酒,撇了撇嘴說道,”整天就會高姿態!這屯裡誰還不知道誰!他家的兩隻漁船天天出海,打來的東西不少,往上交到數量也不比彆人多,卻天天鼓動彆人多交!“

小孫乾事微微一笑,說道,“大叔,你說的對,做事光動嘴是不行的,要落實到行動上!”

徐老漢給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說道,“可不是!那些人也就是會練練嘴皮子!一動真章就不行了!要我說,這事兒本來就不對,去年政府已經下了文件,規定每家一個漁船交多少魚蝦,現在又要去大家多交,這就好比手裡隻有兩個饃饃,已經上交了一個,還要惦記另一個!這和以前的舊社會地主剝削咱們農民有什麼區彆!”

這話有些超綱了,孫秘書正要斥責,張處長瞪了他一眼。

徐老漢看到張處長笑著點了點頭,繼續又說道,“我是個沒文化的人,不懂得大道理,但我琢磨著,我們村書記總強調的集體,集體不是個物件兒,應該也是人嘞,也就是說,集體那些人,讓俺們這些人交上來魚蝦他們吃,他們人多吃不飽,還要求我們多交,怎麼就不考慮我們也餓肚子呢,而且,集體這些人都是乾啥的,為啥不能自力更生?”

這話很實際也很有道理。

張處長點點頭,說道,“大叔你說的對!你放心,隻要交夠了政府要求的,彆人不敢為難你們!”

事實的確如此,平城市政府對於農民的公糧,和漁民每年上交到海貨都有明確的比例要求,不會無緣無故的增加份額,但倘若是有的地區或者公社上交的數量比較多,會得到上級部門的嘉獎,甚至會算到政績裡麵,有的基層乾部會因此得到遷升的機會,所以下麵才會這麼弄。

徐老漢狡黠的笑了笑,他早看出來張處長是個當官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個大官兒。

在陳市長手下辦事兒,不懂得討價還價是要吃大虧的,以前張處長太嫩了,缺乏鬥爭經驗,為此吃了不少虧。

他撓了撓頭,大著膽子說道,“友鬆哥,這我可辦不到!我能力有限,要不,換彆人來負責這件事情?”

陳永鬆沒被他激怒,反而嗤笑了一聲,說道,“怎麼,遇到困難又要臨陣逃脫?”

張處長認真的說道,“陳市長,一個月真的不現實,追蹤財物所有權有時候很簡單,但有時候要繞上好幾個圈子,而且還需要其他部門的配合,這些都需要時間,現在是十一月中旬,今年春節是二月中旬,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爭取年前結束所有徹查的工作,年後再用一個月的時間完成所有的募捐,四月份春暖花開,修路工程就可以動工了!”

陳市長沉吟數秒說道,“四月份太晚了!最遲三月中旬必須動工!“

張處長點了點頭。

陳友鬆低下頭又開始看文件,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張處長站起身,將抽屜裡的一罐茶葉拿出來,這茶葉是上好的雀舌,落在陳市長這樣的人手裡,有點可惜了。

陳市長倒不是像那個趙珍珍,完全不懂也不講究,他是年輕的時候熬夜習慣了濃茶提神,喜歡醇厚的紅茶比如鐵觀音,看不上這清淡的綠茶。

張處長沒找到空罐子,乾脆將一罐子雀舌全都拿走了。

又剛過了半個月左右,京裡還沒傳來任何消息,但徐局長主動打來了電話。

很明顯,徐局長在電話裡情緒不高,雖然他沒有明說,但他這次退休顯然不是自願的,因為他早過了退休的年齡,這次應該是受了排擠,而且是落了下風,不得不去主動退出。

徐局長對自己的事情不願意多少,陳友鬆也沒有多問,不過還是拿到了最為關鍵的信息,接替徐局長的,是一個對他來說並不陌生的名字:王桂生。

這個人因為是平城人,陳友鬆早有耳聞,此人和徐局長的風格完全不一樣,狡猾內斂,他之前的職位是保密局局長,在這之前,從未聽說過他會插手工作組的事情。D但徐局長的意思,其實王桂生早就對自己的位子虎視眈眈了,這一次應該是走了上頭的路子。

王桂生這個人和徐局長不一樣,即便在單位是最高領導,看起來也完全沒有架子。周一例會之後,為了儘快的熟悉情況,他顧不上歇一口氣,就把負責日常事務的盧誌偉叫進來了。

事實證明,人必須要受到挫折才能迅速成長起來,和兩年期相比,盧誌偉現在是真的沉穩多了,雖然換了領導,但他的情緒沒受到太大的印象,將日常的工作要點一一彙報給新的領導。

王桂生很欣賞他這種寵辱不驚的年輕人,忍不住就多說了幾句。

“小盧平時的工作做的不錯!你是哪一年調到這裡工作的?”

說到這個盧誌偉心裡就有點難受了,當初和他一起進來的人,現在級彆都比他高了,不過,父親盧司令說過,兩個人一起走路,其中一個人搭上順風車走快了一程,但走慢的那個人不要著急。

畢竟人不可能總是好遠,也就是一時好運罷了。

所以他自己的路要踏踏實實的一步一個腳印往前走。

何況,盧誌偉的仕途雖然不太順,但在個人感情上還是很有優越性的,他回京後,經曆了米藍那樣不要臉的女人之後,再看彆的女孩都特彆順眼,但老婆隻能娶一個。他挑來挑去,挑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權衡利弊後,去年還是跟劉政委的孫女訂婚了。

劉政委和盧司令的級彆一樣,而且和盧司令一樣早就退居二線了,在軍中的印象甚至還不如盧司令,給不了盧誌偉任何助力,但這已經是追求他的姑娘裡麵最好的了。

世上沒有不漏風的牆,盧誌偉和米藍的事情,雖然他已經原原本本的告訴了父親盧司令,盧司令又專門和劉政委透了氣,劉芸芸知道後更是把米藍這個女人好一頓罵,他們兩家親家在這件事兒上沒有造成誤會,但外人就不這麼想了。

那時暗地裡還有人傳盧誌偉是個□□犯。

但自從他和劉芸芸訂了婚,這種傳言逐漸就消失了。

盧誌偉衝王桂生淡然一笑,說道,“王局長,小組成立的第一年我就參加了!”

這倒讓王桂生有點意外了。

盧誌偉出去後,王桂生特意讓秘書找來他的檔案,仔細翻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