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1 / 2)

自從當上工作組的最高負責人, 王桂生參加的會議比之前在保密局升了好幾個檔次,以前見不到的領導, 現在往往就坐在一個屋子裡開會。因為工作組的性質比較特殊, 甚至有時候他還被安排和領導坐在一排。

一開始心裡難免有些忐忑, 但現在早已經習慣了。

他行事向來縝密,即便是受到了優待,也不會像他的前任徐局長那麼高調, 隻要逮到機會就會大講特講, 但並非真的言之有物, 每次的內容其實都差不多, 無非是強調現階段階級鬥爭的重要性,若是不及時揪出資產階級破壞分子,整個政黨的領導都會受到影響。

雖然沒有人敢反駁他的話, 但次數多了也會招人煩。

王桂生就不一樣了, 一般在這樣的場合,除非是會務要求, 否則他絕對不會主動多說一句話,即使輪到他發言,往往也是簡明扼要, 說完重點就結束,不會拖泥帶水。因為這一點,雖然很多人對工作組這個部門看不慣,但對他這個人的印象還算不錯。

自從他上台以後,一直一來也沒什麼過激的大動作, 不但沒有繼續煽動各地的運動,反而想辦法四處熄火,而且還推出了平城作為全國學習的榜樣,不但要求大家階級鬥爭講究方式方法,要文鬥不要武鬥,而且還要求不得影響正常的學習和工作。

因此,很多已經處於半停課狀態的學校恢複上課了,工廠也恢複正常生產了。

整個社會都安定了不少。

雖然在座的各位領導都沒有表揚過他的工作,但大家都不是瞎子,自然是看到了眼裡

王桂生向來很低調,但在這一次的會議上,輪到他發言的時候,第一次講了足有十分鐘。

他先從工作組的建立說起,那個時候國家剛剛渡過最困難的時期,雖然大多數老百姓能填飽肚子了,但總體存在的問題依然很嚴峻,比如工業的發展嚴重滯後,經濟總量十分薄弱,這是政黨在領導的道路上遇到的巨大困難,本來這個困難需要大家一起克服,但有些人卻鑽了空子,利用了領導人的低落情緒,認為所有的失敗都是由於潛伏在黨內的資產階級破壞分子造成的,由此就發起了一場運動。

但事實證明,這四年來,全國的經濟形勢並沒有變好,而是變得更差了。

所以他認為,當前工作的重點應該是注重民建民生問題,實現真正的社會。主義。

而且經過這幾年的工作,很多隱藏在人民內部的資產階級破壞分子已經被揪出來了,社會安定,群眾團結,所以,他認為工作組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應該退出曆史舞台了。

此言一出,驚動四座。

在場的很多人雖然都恨不得工作組早早被解散,但因為它幾乎淩駕於。政府之上,雖然發起人亡故了,但背後的支持者還是不少的,因此,誰也不敢隨意動它。

這個王桂生竟然主動要求下。台?

還不僅僅是下。台那麼簡單,而且主動要求整個部門的人都下。台!

整個會場雅雀無聲。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雖然都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誰也不肯先開口。

主持這次會議的寧常委是個十分靈活的人,立即宣布會議暫停,大家可以休息半個小時。

很快,大家或者三五個人,或者六七個人為一個小團體,開始議論這一件事兒了。

這個會議的實質,本來就是要明確以後的領導路線和工作重點,之前幾個領導人的發言已經傾向於這一點了,但都沒有像王桂生的發言說的那麼明確直接。

本來為期七天的會議延期了五天。

大會的最後一天,寧常委宣布了各級領導人的一致決議,明確了以後全黨的工作路線,肯定了過去幾年來工作組的一些成績,尤其是王桂生上任以來的各種變化,同時也指出了各地工作組存在的一些問題,有些地方亂綱。亂政十分嚴重,甚至出現了一些過激的不當的行為,為整個社會帶來了很多不安定的因素,因此,這樣的部門繼續存在,弊大於利,是時候給予解散了。

當寧常委宣布會議結束,全體起立的時候,王桂生坐在主席台下麵,已經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走得是一招險棋。

如果順利的話,肯定會一步高升,如果不順利,可能他的仕途也就到此為止了,不但如此,很有可能還會被人翻舊賬。

不但外麵的人感到震驚,工作組內部也是如此,王桂生的這個打算從來沒有告訴過第二個人,就這麼毫無征兆的端了大家的飯碗。

很多人有情緒那是必然的。

尤其是盧誌偉,他這半年辛辛苦苦,每天早出晚歸,對待工作兢兢業業,無論大事兒小事兒都是竭儘所能辦得更好,萬萬沒想到竟然會有今天!根據他個人的推斷,王桂生交出了那麼大的權力,上頭領導一定補償他,給他補個不錯的位置。

但像他們這些人就不會了,他們這些個小乾部,誰都不會重視,估計就是被棄用的命運了!

盧誌偉當然還是不甘心,但這一份不甘心早就被現實磨礪的可有可無了,他乾脆采取了一種逃避的的做法,白天按時上班,一下班就跑出去了,不是跟朋友四處閒逛,就是和劉芸芸一起看定影吃飯壓馬路。

但這樣醉生夢死的生活也不會持續太長。

工作組作為一個全國性的組織,想要解散也是個大問題,不能隻發一個文件就完事兒了,如果是那樣的話,非出大問題不可。王桂生將手下能乾的七八個人都派出去了,他自己在京城坐鎮,用時不到一個月,就完成了一個漂亮的結尾。

很快上級對他新的調令就下達了,接任財務部副部長一職。

比起他之前的保密局局長,整整升了兩級。

對於平城市工作組來說,被取消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張局長手下的人,一部分是他從市政府調過去的,現在調回來就是了,還有一部分原來是各大企業單位的員工,這些人也返回原單位,還有最後一部分是通過社會招聘的形式招來的,雖然福利待遇都還不錯,但根本沒有辦理人事檔案,所以直接解聘,再多少塞一點賠償金就可以了。

至於張局長本人,被陳市長命名為市長助理。

工作組的撤銷如此簡單,但它引起的一係列影響就沒那麼簡單了。

一個很牛氣的單位忽然消失了,這樣的的消息瞞不住人,一時之間說什麼的都有。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這也並不是普通的談資。人生而為人,總是有親戚,同學和朋友的,好多人家七拐八拐總能和勞改犯扯上點關係。

對於這件事,反應最大的當然還是農場的勞改犯。想當初他們都是被工作組的人拉到這個農場的,如今工作組沒有了,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很快會被放出去了?

過去的四年裡,這些人的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他們中的絕大對數人都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有體麵的工作,十分受人尊敬,然而一朝淪為勞改犯,一切都成了昨日黃粱,不但身份地位沒有了,還要整日吃著豬食一樣的飯菜,甚至有時候還吃不飽,餓著肚子在田裡下死力乾活兒。

這樣的日子,他們早就過夠了!

因此,聽到這個消息,大家內心的狂喜不言而喻。

各地的農場都蠢蠢欲動,青禾農場自然也不例外。

現在已經是隆冬時節,但今年的冬天比較溫柔,一直不怎麼冷,而且遲遲未下雪,地裡並沒有上凍,王場長從今年的大豐收裡,得出了一個寶貴的經驗,隻要不停的開墾荒地,隻要有了更多的土地,就會有更多的糧食,即便是以後再來更多的勞改犯,也不會讓這些人餓肚子。

因此,他下了命令,隻要地裡不上凍,就必須下地乾活兒。

當然了,王場長不是周扒皮,他的工作做的比較細致,雖然勞改犯們要頂著寒風乾活兒,但食堂裡除了一日三餐,還供應熱騰騰的薑湯,而且他把燒製的木炭都按照人頭發下去了,允許他們在自己的房間裡生火取暖。

王場長自己就比較懶惰了,尤其是最近今天,一個人整天窩在辦公室裡。

這一天手下小符來彙報勞動進度。

他驚訝的發現最近幾天的效率明顯下降了。

“王場長,你是不知道啊,現在這幫人可不好管了,不但乾活兒不積極,說一句都敢頂嘴了!"

王場長一邊兒吃著烤花生,一邊皺著眉頭問道,“這是怎麼回事兒?是不是有人要鬨亂子?”

小年輕撓撓頭,說道,“看著不像!王場長,你有沒有聽說一件事,平城的工作組被解散了!”

“什麼!?”

王場長大驚失色,因為站起來的動作太猛了,胳膊一擋打翻了半盤子烤花生。

要知道一手提拔他的張處長可就是平城工作組的最高領導,要是工作解散了,張處長怎麼辦?他以後怎麼辦?

王場長皺了皺眉頭,說道,“你去把這兩議案的報紙拿過來!”

農場訂有兩份報紙,原本他提天天都要看的。不過最近這幾天老家父母又來信了,說他不認老婆不要緊,但親生女兒必須要管的吧,小姑娘如今已經七歲了,成天嚷嚷著要爸爸,所以他們決定了,讓翠花帶著孩子來農場找他!

翠花這個女人他一眼都不想多看,但對於他的女兒,那個怯生生的小姑娘,五官長得和他極為相像,無論如何都討厭不起來。

一想到翠花和女兒很快就會到了,王場長就很心煩,什麼都不願意想,什麼都不願意看。

小符跑著出去,很快又拿著一遝報紙跑著進來。

即便是國內重大事件,報紙上也不可能天天刊登,何況現在距離會議結束已經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了,王場長翻來覆去,將整個報紙都仔細看了一個遍,也沒找到相關的消息,他半信半疑的說道,“小符,這事兒你是聽說誰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