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樣的地方,最近幾年在走下坡路。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日子還算過得去,家家戶戶都拚命生孩子,人一多平均下來地就少了,即便隊裡年年大豐收,也架不住人口基數太多。
而且,現在也不是年年大豐收了,至少,和彆的公社沒什麼大的區彆了。
有兩個原因,第一張家溝的土地雖然都是良田,但這些年沒有做任何的科學養護,第二點也是最重要的,也許是以前用的地下水太多了,他們村現在的井十口有六七口都乾了,再也打不上水來了。
儘管幾年前市政府已經派工作組重新打了井,出水量也不錯,但有些社員很迷信,認為公社裡的水源乾枯了,好日子馬上到頭了,一傳十十傳百,嚴重影響了村裡的士氣,肯定也會影響集體勞動的積極性。
情況本身已經不樂觀了,還出現了一件讓張家溝公社書記特彆氣憤的一件事兒。
張家溝公社的旁邊是李家溝公社,雖然名字隻有一字之差,但李家溝的日子比張家溝差多了,人多地少不說,土地一半以上都是鹽堿地,最近幾年的日子才稍微好過些了,在這兩個公社之間,有一片荒山,山上有林山下有湖,物產雖然不算豐富,但靠山吃山,也給公社帶來了不少便利,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荒山所有權歸張家溝公社所有,公社領導也很重視,一年四季都有社員輪流上山巡邏,為的就是不讓李家溝公社沾到一點兒便宜。
以前李家溝比較窮,自覺天生矮一頭,雖然覺得張家溝這麼做不合理,但也不敢有任何意見,現在李家溝富裕了,新換的公社書記特彆要強,覺得荒山既然在兩個公社之間,嚴格來說,離他們公社還要更近一點,既然所有的土地都是國家的,荒山也是一樣,那張家溝這麼做就非常不符合政策了,是典型的私占行為。
因為這件事,李家溝的公社書記多次跟上級領導反映過了。
這件事雖然不算太大,但真正處理起來也很麻煩,區裡的領導敷衍了他好幾次,都沒有下文。
李家溝的公社書記非常年輕,還不到三十歲,為此特彆的氣憤,乾脆繞過上級直接告到了張市長這裡,張市長很忙,不可能親自處理這種事兒,讓趙珍珍跟下麵的人說一聲,務必要儘快處理。
但沒想到事情還是一拖再拖,公社書記忍無可忍,腦子一熱,組織了很多社員來市政府上訪,因為人數眾多,保衛科也不敢阻攔,已經衝到市政府的院子裡了。
趙珍珍心下一驚,問道,“孫主任,他們一共有多少人?“
孫主任回答,“至少一百多人!”
上一次市政府大門被圍堵,還是平城大學那些不合格的畢業生,但社員可比學生的殺傷力大多了,必須及時安撫他們的情緒。
趙珍珍看了看表,飛快地說道,“孫主任,你去聯係食堂,讓他們做好招待一百人吃飯的準備,就日常的飯菜就可以了!”孫主任點點頭,覺得這主意不錯,他正要轉身出去,趙珍珍又問道,“李家溝公社的書記來了嗎?”
孫主任點了點頭。
“你讓他來見我!”
牛連勝看到綜合辦孫主任一臉緊張的樣子,心裡十分得意,彆看他隻是一個小小的公社書記,但在這市政府也有人給他報信兒呢,他的表弟在綜合辦工作,雖然隻是一個普通的科員,但畢竟接近權力中心,市領導哪天在哪天不在大致都知道。
他之所以選擇今天,也是因為難搞的市領導都不在,趙珍珍這個市長助理新上任,而且還是個女同誌,說不定心一軟就幫他把這件事兒辦了。
人家雖然是女同誌,但畢竟官位在這裡,下麵的人不敢不聽。
牛連勝一走進趙珍珍的辦公室就找暖水瓶準備泡茶,笑著說道,“領導辛苦了,喝杯茶潤潤嗓子吧!”
趙珍珍不客氣的說道,”牛連勝,你帶這麼多人來是什麼意思?政府本身就是為黨和人民服務的,但絕對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威脅,你這麼做屬於聚眾鬨事,若是按照政策,全都要抓起來,第一個要抓起來的就是你!“
牛連勝來的時候沒想那麼多,他政治經驗不豐富,心裡嚇了一大跳,他被抓進去也無所謂,要是連累了鄉親們就不太好了,因此立馬就做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說道,“趙市長你誤會了,我們公社的這些社員絕對沒有鬨事兒的意思,對咱們政府沒有任何的意見,隻是你看,現在天冷了,社員家裡可不像市政府有這麼好的暖氣,他們也就是剛解決了餓肚子的問題,連買煤的錢都沒有!那荒山上彆的沒有,到處都是樹林子,咱們砍下來一些樹枝子燒燒木炭,又經濟又實惠,張家溝那些人整天和防賊一樣的防著我們,春天不讓我們上山采蘑菇,夏天不讓采收野果子,這些也都算了,燒點木炭也不允許,這也太不講理了吧,和舊社會的惡霸有什麼區彆?再說了,他們說那荒山是他們的,就一直是他們的?現在是□□的天下了,也是咱們老百姓的天下,既然所有的資源都是國家的,為什麼我們李家溝不能享有這種資源?”
他說的話不無道理,然而若要真正處理問題,就不能僅聽一家之言。
趙珍珍問道,“既然你們公社早就覺得這樣不公平,為什麼現在才提出來?是不是最近你們兩個公社在其他方麵發生了摩擦?”
牛連勝一愣,矢口否認,說道,”絕對沒有!我們公社的社員都很守規矩,曆來和他們張家溝井水不犯河水,以前也不是沒有提出來過,我們公社的上一任書記,早在五年前就提到了這個問題,但那個時候區裡的領導也是各種敷衍,最直接的原因,就是上個月我們公社的幾個社員去荒山上燒炭,被他們巡邏的人發現了,那些人不但把快燒好的木炭給破壞了,還仗著人多,把我們的社員給打了一頓!“
趙珍珍沉吟了數秒,說道,“馬上中午了,我就不留你了,你可以先去食堂吃個便飯,然後把你們的社員帶走。回去順便去一趟張家溝,讓他們的公社書記也過來一趟,下午三點之前必須到,三點之後我還有彆的事情需要處理!”
牛連勝沒想到事情很快就有了轉機,他連連點頭,激動地有些說不出話來。
下午兩點剛上班,牛連勝和張家溝的公社書記就一起來了,前者一臉喜氣,後者卻是滿臉氣憤,不等趙珍珍說話,張家溝的書記就說道,“趙市長,您大概不了解,那荒山有名字,叫小青山,方圓七裡,占地大約一百四十畝,曾經是我們公社陳姓的祖產,他們家在前清的時候就買下了這座山,當然了,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但這山真的從老輩兒起就是我們公社的,以前齊市長還有陳市長都知道這個事情的,不信你看!”
趙珍珍接過一張發黃的契紙,因為年代九月,看起來特彆脆弱,似乎一拿就碎了,她仔細看了兩眼,交還給張家溝的公社書記。
她說道,“不管以前這荒山屬於誰,現在都不屬於任何人,而是國家的財產,這樣吧,我找人重新丈量一下,這山到底占地多少,如何分配比較合適,如果的確是占地一百四十畝,那你們可以對半分,也可以一個多一點,一個少一點,但不管這麼分,這山是國家的,你們必須有償使用!”
牛連勝彆看脾氣衝,他的反應很快,立即問道,“趙市長,什麼叫有償使用?”
趙珍珍笑著說道,“種地要交公糧,你們從山上獲取物資,難道不應該上交一部分給政府嗎?”
張家溝的書記立馬就說道,“趙市長!您沒到那地方去過,那就是一個荒山!除了樹林子啥也沒有!也就平時上山砍點柴,下雨天後去采個蘑菇,除此之外,基本沒什麼用處!”
趙珍珍說道,“你的意思荒山一點價值也沒有?”
張家溝的書記趕緊點點頭。
趙珍珍轉頭看向馬連勝,說道,“這山在張家溝沒有用,那不如給你們李家溝公社吧,一百四十畝山林,我不管你們有什麼用處,一畝地上交一百斤公糧,馬連勝,你看怎麼樣?”
馬連勝不敢點頭,一百四十畝荒山一年要上交一萬多斤糧食,這數目可太多了,他們公社也就這兩年日子好過了,要是額外交這麼多,第一社員會有意見,第二也沒那個必要。
但他也不想搖頭,那就相當於他主動放棄了。
張家溝的書記卻著急了,他說道,“趙市長,我可沒說我們不要這荒山,不過,山林交公糧,還真是第一次聽說呢,這符合政策嗎?”
趙珍珍笑了笑,說道,“按照有關規定,你們應該直接交錢,不想交糧食,交錢也是可以的!”
張家溝的書記還是有意見,他不滿的說道,“趙市長!您這麼做有失公平,那荒山也是需要維護的,每年我們公社都會付出大量的人力物力,山上的幾條道,還有供行人歇腳的木屋,都是我們公社做的,這些也都要算在裡麵,他們李家溝的人什麼都沒做,不讓他們上山,他們也沒少去,不但偷采蘑菇,偷摘果子,還經常上山伐木,他們公社誰家起房子不是從山上搞木頭?燒炭也是,抓了一夥兒還有一夥,,前幾天還把我們巡邏的人給打傷了!”
提起來這事兒馬連勝就很生氣,說道,“那還不是因為你們的人先動的手!”
趙珍珍皺了皺眉頭,說道,“既然你們都不肯出公糧,而且彼此爭執不斷,要不這樣吧,這荒山政府收回來,和你們都沒有關係了,政府會組織人上山巡邏,不需要你們參與!”
張家溝的書記這下才慌了,他已經乾了十來年的公社書記,已經猜出來趙珍珍的目的了,立馬說道,”趙市長,那荒山真的沒有那麼大的價值,就不要浪費領導的精力了,這樣吧,我們退一步,那荒山還是我們張家溝的,但以後允許他們李家溝的人上山,但隻能上山砍柴,采蘑菇,摘果子,燒炭,不能在山上過久的停留!”
牛連勝很滿意了,那破荒山他去過兩次,上麵真沒有什麼東西,社員們上山就是這些目的,除此之外也沒有彆的了。
趙珍珍卻聽出話裡的漏洞,皺了皺眉頭說道,“這樣吧,我寫一個協議,你們在上麵簽上字,以後不要再為這個事情發生爭議了!牛連勝,特彆是你,若是再有下次,膽敢帶著社員來鬨事兒,先撤了你的職!”
牛連勝總覺得趙市長是向著他的,滿麵笑容點頭哈腰。
他那個樣子趙珍珍沒眼看,板著臉說道,“你作為公社的書記,處理事情不夠冷靜,在社會上造成了不必要的影響,從這個月開始,你的工資就沒有了,作為處罰金,到明年十一月再領工資吧!”
聽到被處罰一年的工資,牛連勝一下子急了,但他看到趙珍珍的冷臉,也不敢再囉嗦,低頭和張家溝的公社書記一起走了。
下午六點,趙珍珍回到家有些累了,她將挎包隨後掛到門後,正準備去洗漱間洗一下臉,秦招娣聽到動靜從臥室裡抱著糖糖出來,十分高興的說道,“趙市長,糖糖會叫媽媽了!”
小糖糖看到媽媽笑了笑,小身子扭著,小胳膊揮舞著,企圖掙脫從保姆懷裡掙脫開,秦招娣將她放下來,她邁著小短腿走得歪歪扭扭,看起來有點像一隻靈活的企鵝。
趙珍珍衝女兒笑了笑,張開雙臂用力將她抱起來。
糖糖用小手輕輕摸了摸媽媽的臉,十分清晰的喊道,“麻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