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詩曼抱著破了道口子的搪瓷盆,盆中裝著幾件灰撲撲的衣服,努努嘴,“丁慧因為這個找佳佳和圓圓打架,把人弄傷了,小弟要帶她們去衛生所處理傷口,她又不依不饒的,鬨著回娘家去了。”
微微俯身,範衛東把煙盒揣進藏藍色工服褲兜,接過她手裡的盆子。
“這件事你彆操心了,讓小弟去處理吧。你現在懷著孕,先回屋休息。對了,小深在他姥姥家還適應嗎?
沒哭鬨吧?”
空著的一隻手攬過何詩曼的肩膀,手下觸感清瘦硌人,他的心臟像被針細細地次了一下,下意識地縱眉。
“最近胃口還是不好嗎。有沒有再吐過?”
前幾日公公婆婆的噩耗、繁忙的葬禮、吵鬨著要贍養費的爺爺奶奶、貪婪事多的娘家嫂子,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她疲於應對。今天又鬨出弟妹離家出走的事,何詩曼委實招架不住。
肚子裡才兩個月大的寶寶不情願媽媽的注意
力被轉移走,時不時彰顯存在感,因而她孕吐十分嚴重。
蒼白的臉色,泛青的黑眼圈,纖弱的身體,下一片光影中顯現羸弱柔美的景色。
範衛東銳利的眉峰和平素淡然的眼神,落在何詩曼臉上的一刹那,皆化為了繞指柔情。
明明他唇角的弧度不變,何詩曼卻從他漸漸幽深的黑眸中讀出了濃濃的在意和心疼。
偷偷暈紅雙頰,她耳朵一熱,逃開他的視線,“今天沒吐,感覺稍微好一點。小深在姥姥姥爺家很乖,他姥姥姥爺不停誇他呢。”
隱瞞下自己吐過兩次的事實,何詩曼避重就輕。
娘家很多齟齬沒必要同範衛東傾訴,她自己可以平衡好兩邊的關係,大不了她自己節省些,多給娘家嫂子一些好處,以免嫂子對小深和母親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等她稍微好些,就把小深接回來,送去托兒所照看。
何詩曼知道嫂子對她接了母親班這件事意見很大,她也知道嫂子不願意外嫁女接班是想說服母親把那個位置給她自己的親弟弟。
聽說嫂子的親弟弟現在仍是個無業遊民,四處招貓逗狗無所事事,甚至連個媳婦都沒娶上。
紀敏把一切歸罪於何詩曼接了班,她也不想想,即使何詩曼不接班,這個崗位跟她弟弟也沒有一分錢關係,她的手伸的太長了。
良好的教養讓她們懶得跟紀敏計較,更何況紀敏為何灼生了一兒一女,鬨僵後對大家,尤其是對孩子不好。
*
“大哥、大嫂、二哥。”
範晴雪挑開布簾。
何詩曼眼中驚豔一閃而逝,她看得出小妹長相很好,不過平時因為她無形的不自信和委頓而大打折扣。
今天不知怎麼,她似是衝破桎梏的蝴蝶,在月光下展現出極致的明媚——雪膚花貌,杏腮桃麵。
可惜範衛東專注地用錫製牙膏皮修補搪瓷盆,範衛華則神思不屬,雙手搭在雙腿上低頭沉吟,誰也沒有注意到範晴雪的變化。
聽到她打招呼,兩人抬頭笑著應了一聲,繼續沉默不語。
……
兩個大直男。
彎起唇角,何詩曼停下為小寶寶織襪子的舉動,笑容溫柔地點點頭,“小妹,看了半天書,口渴不?讀書最費腦子了,家裡還有小深的麥乳精,我幫你沏一碗補補腦。”
一邊說著,她一邊放下毛線,起身到櫥櫃那拿麥乳精。
“大嫂,不用了,麥乳精留著給小深補營養吧,我這麼大的人了不需要。”範晴雪連忙攔住何詩曼,讓她跟小孩子搶吃的,她可做不出這麼沒下限的事。
“咦,小妹你塗了什麼?好香啊。”
何詩曼動動小巧的鼻子,雙眼發光地盯著自家小姑子。
自從她懷孕以來,每天腦子渾渾噩噩的,總感覺不太清醒,稍微聞到一點刺激的或者比較重的味道,胃裡就會翻江
倒海,吐的什麼都不剩。
範晴雪身上的味道輕輕淺淺的,甜甜的又不濃烈,好像胃中的灼熱也舒緩了幾許,腦子變得清明幾分。
懷孕後從來沒有如此輕鬆過。
範晴雪不便直說,於是支支吾吾道:“是父親以前出差幫我買的雪花膏。”
“哦。”
何詩曼微微失落,君子不奪人所愛,再喜歡也是公公留給範晴雪的東西。她重新調整笑容,語氣輕柔地關心起少女的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