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金(五)(2 / 2)

他肯定是看到了江舫的牌底!

所以,江舫抽到的牌,這回一定是壓倒性的絕勝!

滿滿一盤籌碼押在眼前,像是一座山突然橫在了曲金沙的心上,叫他抑製不住地汗出如漿。

他想用麻紗手帕擦擦額頭,掏出來後,卻又隻能攥在掌心裡吸汗。

他聽到自己用乾啞且平穩的聲音吩咐侍者:“再取一盤過來。”

話是這樣說,實際上,他的底氣早被抽乾了底。

心每跳一下,就仿佛有一隻鉛錘在重重撞擊他的肋骨。

眾多擔憂爭先湧入他的腦中。

江舫抽中了什麼?!

他怎麼敢這樣賭?

他是不是又出了老千?!

刹那間,一道靈光閃過。

——難不成,他抽中了黑桃2?

短短半分鐘,石榴汁的甜味兒在他口中迅速發酵成酸苦的腐味。

空氣裡伏特加的洌香,混合著圍觀人群身上的煙臭、汗臭,將曲金沙本來還算清醒的頭腦衝得暈暈乎乎。

荷官已經將不用的牌收了起來,曲金沙無從查證還有幾張帶有印記的大牌。

江舫那邊也用伏特加的玻璃杯壓住了牌背。

如果他抽中了黑桃2……

不,他肯定已經抽中了!

那麼……那麼……

自己這一輪是莊家,是要賠3倍的!

賠3倍,對他來說意味著什麼?

在這種境況下,曲金沙甚至感到了幾分慶幸。

如果自己真的出千,用了袖子裡藏著的那張黑桃2,江舫剛好也抽中了黑桃2,那就會出現一副牌裡有兩張黑桃2的窘況。

真到了那個地步,一旦搜身,鬥轉賭場的老板公然出千,還是在賭大小這樣幼稚園級彆的撲克遊戲中出千,那鬥轉賭場好不容易積攢來的客源和名聲……

但眼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

事實就是,他如果出千,會和對麵的黑桃2對衝。

如果不出,他手中的紅桃2,連帶著他用心血掙來的36000積分,會被一張小小的黑桃2一口吃下,骨血不留。

眼看侍者端著另一座籌碼寶塔步步逼近,刺骨的冷意也逐漸將曲金沙整個包裹起來。

腎上腺素迅速分泌,讓他手腳冰冷,腦袋嗡響。

在侍者端著籌碼盤,距賭桌隻餘數步之遙時,曲金沙猛然抬起頭來。

“我……棄牌。”

兩人對賭,莊家棄牌,意味著放棄早先壓下的所有賭注。

這是自認牌麵大小不足以對抗對手,是及時止損、壁虎斷尾之舉。

聽曲金沙突然這樣宣布,周遭立即響起了一片大呼小叫的噓聲。

“行不行啊?曲老板腎虛啊?”

“好不容易來了把大的。呿。”

大家想看的熱鬨沒能看成,當然要嘴上幾句。

這無疑是大大下了曲金沙的臉麵,讓他一張白生生的麵皮活活漲成了豬肝色。

江舫挑了挑嘴角,眸光低垂,看不出是遺憾還是高興。

曲金沙強撐著一張笑臉,翻過了自己的牌麵,同時道:“江舫,讓我看看你的好運吧。”

“‘好運’?”

江舫重複了一遍曲金沙的用詞,餘光輕輕落在南舟身上。

他眉眼彎彎道:“沒有那種東西。我的運氣早就被用完了。”

話畢,他把壓在指尖放在牌桌上,單指壓住那價值12000積分的牌的一角。

施加了一個下壓的巧力後,牌身輕巧地彈入了他的掌心。

他把紙牌舉了起來。

以他為圓心,四周倏然死寂。

片刻之後,嘩然一片!!

——他手裡的是草花4。

……數字大小,僅優於最小的3。

“……你瘋了?!”

眼見他拿到了這樣的牌,曲金沙一直勉力維持的風度頓時失控,霍然起身,幾近失聲道:“你怎麼拿這樣的牌和我賭?”

“為什麼呢……”

江舫站起身,雙手撐抵桌麵,迎麵迎上曲金沙驚駭的目光。

“……興許是喝醉了吧。”

他把一整盤籌碼挪到旁側,眼看著滿眼駭然的美女·荷官顫悠悠地將560點籌碼掃入自己彀中,粲然一笑,將所有的籌碼一手抓起。

“多謝曲老板的招待。今天,我們就到這裡吧。”

還未褪去的腎上腺素還在刺激著曲金沙,讓他險些像個賭上了頭的愣頭青一樣,脫口而出“再來”兩個字。

好在,他控製住了。

江舫並不打算管他,一轉身把籌碼全部交給了李銀航:“去兌了吧。”

江舫的草花4,讓李銀航後知後覺地起滿了一身雞皮疙瘩。

人生的大起大落,同樣對李銀航的小心肝造成了嚴重的摧殘。

她麻木地應了一聲,去接籌碼的時候,手還有點抖。

曲金沙沒有要求再賭,也沒有強留,甚至還禮貌地同他們道了彆。

在目送江舫一行人踏入電梯後,曲金沙仍久久盯著合上的電梯門,神情莫測。

有“疊碼仔”怯怯和他搭話:“曲老板……?”

曲金沙:“嗯?”

“疊碼仔”:“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曲金沙側目看他:“你還記得這是什麼遊戲嗎?”

“疊碼仔”立即噤聲閉嘴了。

他們租用的是“紙金”的地界,當然要受到基本的約束和管轄。

“紙金”之內,自有NPC維持秩序。

他們至少不能在明麵上做些什麼。

即使是他們,輸了也要乖乖交錢。

更何況,區區1000點損失,對曲金沙來說算不上太肉痛。

曲金沙抱著手臂。

在他看來,不出意外,江舫一定會在這場遊戲活得很久。

既然他們都在“萬有引力”這場遊戲中,那麼,隨著遊戲的推進,他們今後必然還會有競爭。

“……他還會回來的。”

曲金沙喃喃自語,臉上的笑意也越擴越大。

這回,他大概了解江舫是什麼樣的人了。

下一回,江舫想贏,恐怕就不會那麼容易了。

……

江舫靠在電梯廂壁上,脖頸上仰,調整頸間的choker。

他的呼吸有點重,因此被choker抵住的喉結上下滾動的幅度也越發清晰。

李銀航還沉浸在剛才劇烈的情緒起伏中,根本回不過神來。

南舟則定定望著江舫。

他答應的三件事,都真正做到了。

他沒有輸掉曲金沙送他的100點籌碼。

他讓這回的自助餐費回本了。

他也沒有輸。

江舫看了一眼雙眼發直的李銀航,嘴角噙了一點笑意。

他看向南舟:“你對這個結果,不驚訝?”

“因為你翻牌的時候我看到了。”南舟答道,“是草花4。”

江舫:“看到了,還相信我?”

南舟反問:“我知道你想做什麼,為什麼不信?”

“不覺得我拿一萬多點去賭,是個瘋子?”

南舟想了想:“有點。”

南舟:“還好。”

南舟:“沒關係。”

江舫又一次笑著彆過臉去,閉上了眼睛。

他怕自己再看下去,會忍不住親上南舟。

南舟還有疑問:“第二局的時候,你剛才是不是做了什麼?”

叮的一聲。

電梯到了一樓。

李銀航直直向外走去。

南舟好奇追問:“是作弊嗎?怎麼做到的?”

江舫:“覺得我是作弊嗎?”

南舟誠實地點頭。

江舫輕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把耳朵交給自己。

南舟主動湊了上去。

新酒一樣的嗓音帶著冰洌的酒香,貼著他的耳朵滑了過去:“……Prove it。”(那就證明一下啊。)

南舟一怔。

江舫大笑,大踏步走出電梯,原本搭在側肩上的銀白的發尾從他肩膀滑下。

南舟摸了摸自己微燙的臉頰和耳朵,搞不大明白,為什麼自己也有點熱騰騰的感覺。

……大概是那種伏特加的度數太高了,聞聞也會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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