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邪降(十)(1 / 2)

半夜三點半,警車停在了兩家廉價旅館的小巷之間。

紅藍交錯的光印在蒙了一層陳年舊灰的玻璃上,將?充斥著垃圾氣息的角落照得明亮。

陰暗處的蜘蛛在燈光映照下,隻得爬向更陰暗處。

報警的是隔壁旅館的一個來?旅遊的銀發外?國人,說是半夜睡得好好的,忽然被重物落下的聲音驚醒,到窗邊一看,竟然有人跳樓。

報案人是用?賓館座機報的警,一口標準的烏克蘭語摻雜英語,語速極快。

值班警察和他雞同鴨講了好一會?兒,才明白發生了什麼?,趕忙出了警。

在等候救護車的時?候,那個墜樓的倒黴蛋悠悠醒來?了。

警方本來?還有點懷疑報警的江舫,但墜樓的人醒來?後,痛苦呻·吟之餘,堅稱自己?隻是好好在房間裡睡覺,不?知道為什麼?就跳了樓。

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曾赤身裸·體?在隔壁旅館的陽台欄杆上學貓爬行、脖子險些被擰斷、嘴裡被抹了屍油、昏迷後又被安放到自己?房間窗戶下的精彩曆程。

四周又是三不?管的魚龍混雜地?帶,平常用?來?扔垃圾的小巷子裡更不?可?能有監控路網。

這?下,警方也不?敢確定,這?是蓄意加害,還是夢遊意外?了。

江舫又是一個語言不?通的外?國人,不?好輕易拉去警局問話,於是警察叮囑他暫時?留在賓館,哪裡都不?要去,如果有什麼?問題,警察還會?來?找他問話的。

和警察交涉完畢、並目送救護車載著傷者離開後,江舫一仰頭?,在警燈閃爍的玻璃反光後,看到了扒著窗戶靜靜看向他的南舟。

江舫站在樓下,對他揮手。

玻璃窗映出他的倒影,恰好照在南舟的左胸口處。

南舟將?手覆蓋在肮臟的玻璃上,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

……隻是彼時?的光影與?此時?截然不?同。

南舟眼前,有一段破碎的影像一閃而過。

那應該是一座宗教建築,是一間宏偉莊嚴的教堂。

南舟最先進去,查探情況。

他沿著樓梯,獨身一人,一路爬到了最高點。

樓梯的終點,是一大塊

直對著正麵廣場的彩色玻璃花窗。

那天天氣很熱。

南舟的手壓在玻璃上的時?候,能清晰感受到陽光的熱力炙烤著手心的感覺。

有一個男人站在廣場上,在白花花的日光下,檢查著噴水的雕像。

大抵是察覺了身後的視線,他仰頭?回看向他。

南舟猜他在笑,因為他根本看不?清他的臉。

懸掛在玻璃外?側、南舟頭?頂正上方的,是一座巨大的、停了的時?鐘。

它的分針就有南舟整個人那麼?高,直直指向“12”的方位。

南舟站在時?針、分針與?秒針合縱連橫的陰影之下,撫摸著玻璃上和自己?心臟平行位置映出的人影。

隻是光太強,南舟看不?清他。

他站在光裡,似乎隨時?會?消失。

南舟知道這?是錯覺,但他的指尖還是強迫性地?在玻璃上畫下一個又一個圈。

仿佛這?樣就能畫地?為牢,把人圈在原地?,圈在他的心裡。

以前,他看到記憶,多半是在夢裡,或是在幻境。

這?是南舟在清醒狀態下,難得的一段漫長又清晰的記憶回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明確地?記得教堂、玻璃,和廣場上回望著自己?的人。

反正在真正醒過來?後,南舟腦海中又隻剩下一片荒蕪。

等南舟再定神去看時?,江舫已經不?在樓下了。

緊接著,一隻手柔和地?拍上了他的後背。

早在樓下時?,江舫便注意到了南舟的出神:“在想什麼??”

南舟定定望著他,抬手替他擦落肩膀上那些本不?存在的光芒,一下一下的。

江舫由?得他在自己?身上動作。

他看得出來?,南舟的狀態不?大對勁。

他聲音很輕,似乎是怕驚了南舟那場似真而幻的夢境:“南老師,是不?是還沒睡醒?”

南舟也以輕聲回答他:“你不?要站在光裡。我想看清楚你。”

江舫神情一動,抬手握住了南舟的手腕:“你……”是不?是想起來?了什麼??

指腕處有力的握感,終於幫助南舟徹底從過去和現在的迷牆中折返。

他抬頭?看著江舫,眼裡是明確的疑惑:“什麼??”

江舫眉心一蹙。

終於在南舟的眼神裡,意識到了自己?長久以來?都覺得奇怪、卻影影綽綽抓不?住的一點疑惑。

——南舟對待他那段失去的記憶,態度不?正常。

南舟明明知道了他在乎的蘋果樹先生是自己?,也從易水歌那裡知道了,自己?是《萬有引力》的玩家,也是在半年多前的遊戲玩家昏迷事件中,迄今唯一的存活者。

他接收到的林林總總的信息已經足夠多了。

按理說,南舟不?難根據這?些推測出,是自己?帶他離開了永無鎮。

而那半年時?光,他們是一起並肩走過的。

江舫本以為以南舟的剔透心思,他心裡應該早已經有了數。

不?拆穿,也是想等自己?主動將?真相告訴他。

但此刻,有一個更不?妙的猜測浮現在了江舫心間:

……他不?是忘了,他是根本想不?起來?。

不?是想不?起來?那段記憶,而是連“自己?丟失了一段記憶”這?種事情也會?偶爾忘掉。

任何一段人遺失了一段記憶,都會?因為缺乏安全感而格外?在乎,隻要能抓住一點點的線索,就會?拚了命的追根究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