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邪降(二十九)(1 / 2)

南舟不大能理解頌帕的心如死灰。

學習還不能讓他感到快樂嗎。

但?他還是能敏銳體察到人的情緒變化的。

他發現頌帕情緒低落,目無神采,想了一?想,猜到大概是他以為自己快死了。

因此,他換用了一?副儘可能表達了安慰的語氣:“沒事的。我見到你之後就不想殺你了。”

頌帕:“……”

是在說我廢物嗎?

大可不必如此陰陽怪氣。

見自己安慰過後,頌帕反倒愈發怏怏不樂,精神萎靡,南舟擔心他不肯傳授更多,便放了一?張紙巾在他手邊,打?算轉進實施鼓勵教育:“你的鬼降很好。”

頌帕:“……”所以下一?秒就是你的了?

他艱難地冷笑一?聲,用紙巾擦掉自己手上的鮮血,低頭不語,盯著膝蓋上自己的鼻血血點,隻覺得人生如夢。

他既然醉心降頭這類神秘學,自然是篤信天命的。

如今,他先後折了兩個徒弟,被硬掐了香火,又手藝不精,被人尋上了門來騎臉挑釁。

他隻能表麵心平氣和地悲憤著,咬著牙關,用儘可能體麵的姿態迎接自己的命運。

南舟自然地接過了染血的紙巾,見他是個油鹽不進的樣子,又轉頭去扒弄他的床頭櫃,從中扒出了一?份現金支票本子。

南舟找出啜滿墨水的鋼筆,連著支票本子一?起放到他膝蓋上。

頌帕抬頭,木木地望著他。

南舟解釋:“你弄壞了人家窗玻璃,要賠錢的。”

頌帕:“……”

南舟的邏輯係統向來嚴密。

自己弄壞旅館的玻璃,是保命的合理手段,不過,同時也影響了彆人的正常生意。

而?讓自己犯下這樁不得已的錯誤的,是頌帕派來的鬼降。

所以自己負有要賬的責任,該掏錢的則是頌帕,而?旅館長期不做維護,也需要承擔一?部分責任。

所以他估算了一?個相對合理的數字:“我也不要多,20萬泰銖吧。”

頌帕心如止水。

你他媽的。

反正他此時已經是要殺要剮隨便你的狀態,頌帕筆走龍蛇、指尖發顫地簽下?了一?張100萬的支票,一?把撕下?來,甩到了地上:“拿去。都

拿去吧。”

他生平最愛旅遊和揮霍,在研發降頭和增長見聞這件事上尤其舍得一?擲千金。

除了這間雷打不動的落腳地,他手頭也就這些?積蓄了。

南舟看了看被他扔到地上的支票頁麵額,並不感興趣,另翻了一?頁新的,遞到他跟前:“你要給我們損失費的話,也不用多給80萬,了結了你這邊的事情,我們很快就走,給我們10萬零花錢就好。”

這話落在頌帕耳朵裡,就是把敲詐說得清新脫俗,簡直無恥之尤。

可事到如今,頌帕還有什麼好說的?

他乖乖開具了一?張30萬的支票,妥善交到南舟手裡,隻想趕快了事,求個痛快。

南舟將支票遞給李銀航檢視,讓她確認有效後,就隨手裝入了和墨水鋼筆放在一起的信封,打?算轉手給旅館負責人,讓他們自行取用。

頌帕自認身外之物已經拋卻得差不多了,便蒼白著一?張血色儘無的臉,眼眶通紅地仰起頭來,維係著最後一絲搖搖欲墜的體麵,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有。”

南舟轉過身,從行李箱裡拿出了那隻用來蠱惑了司機、同時也創造了一?片平行空間的黃泥罐子:“我想學這個。”

頌帕深吸一口氣,吸到自己的肺管差點炸裂,才勉強平穩住了血壓。

蹬鼻子上臉!

他已經竭力去忽略自己的失敗了。

可是看到這個壇子,他的心仍是抽痛不止。

這是他壓箱底的手藝,乃是他20歲出師時最得意的傑作,沒有之一?。

他用這降頭咒殺了他師父,繼承了這間小院,還接下了七八樁暗殺的生意,才賺下?了足夠他揮霍的大筆財產。

不知道該說南舟雞賊,還是格外慧眼如炬,一?眼便挑中了他最珍貴的絕學。

頌帕連著深呼吸幾口,已經自認為完全地平靜下?來了。

他連死都不怕,不可能把這降頭的訣竅傳授給任何人,隻能讓它爛死在肚子裡。

打?定主意後,他甚至轉換了一?種嘲弄的語氣,往後一仰,冷笑道:“你不是很會破降嗎,我用了連環降,你都能破解,你本事應該很大啊。”

南舟相當謙虛誠懇地承認了自己的短處,並糾正了頌帕的言辭:“我目前隻會

打?敗它們,但?還不能破解它們。”

頌帕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當場破防。

他扭曲地笑了一?聲:“你想學?”

南舟:“嗯。”

頌帕提高了聲量,怒道:“做夢去吧!!”

南舟:“你說得很對,我就是這麼想的。”

頌帕冷哼一聲,儘力控製住雙腿的顫抖,閉上了眼睛。

他認為,自己拒不配合,是死定了的。

可他遲遲沒有等?到死亡的降臨。

等?待死亡的過程是煎熬的,他好容易鼓起來了勇氣?又皮球似的泄下?了氣?去,成串流下?的冷汗漬得他眼皮發痛發重,一?股衝動讓他想睜開眼,看看南舟究竟在等什麼。

當他在如雷的心跳中,稍稍眯著眼睛看向南舟時,南舟竟然毫無預警地對自己出手了。

他的指尖帶著一?點被咬破的新鮮傷痕,血色未乾,竟是依照紋路,補全了原本壇子上被破壞的部分。

在讀過頌帕的符咒筆記後,他已經大致能辨認壇子上降頭咒紋的每一個組成部分意味著什麼了。

將壇子用血收歸己用後,南舟又用帶著頌帕鼻血的紙巾,點到了他的天靈蓋上去。

頌帕一?個眼白差點翻進了天靈蓋裡去,整個人立時撲倒,沒了聲息。

眼前正常的空間像是被滴入了一?滴墨的水,大片綺麗的色彩暈染開來。

四周的景色被點染皴鉤,明明還是同樣真實的場景,但?置身其中,誰都知道,不一?樣了。

荒廢的蘇查拉夜市的確是個好地方,方圓幾公裡,都沒有可以影響的對象。

南舟可以儘情在這段停滯的時間和空間內好好學習。

在這片小小的時空領域,南舟把渾身僵直、翻著白眼的頌帕搬下了床,擺放在了一?把藤椅上,想了想,又從衣櫃裡取出一方枕頭,給他墊了腦袋。

把他安排妥當後,南舟對江舫和李銀航道:“你們可以打?掃出一片地方先睡。我再看一?會兒。”

李銀航應了一?聲,挺乖覺地抱出一床乾淨被褥,將床仔細鋪整好。

她不知道這床上幾天前還躺著一?個啟蒙了南舟、又被南舟遠距離爆了頭的降頭師,因此忙得安然自在,沒有一?點心理陰影。

江舫溫和摸摸

他的肩膀:“彆太累。”

南舟抱著壇子,眼裡儘是求學的光:“嗯,我早點睡。”

床是大床,多墊了床單,倒也和旅館差不多柔軟。

李銀航睡在靠牆的位置,中間臨時加設了一?條簾子,將一?張床簡易地分隔開來。

江舫睡在床中央,盯著南舟坐在台前、俯首研究、勾畫圖樣的背影,心裡格外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