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5、螞蟻(八)(1 / 2)

{江舫}的問題是:“你從哪裡來?”

他?嘴角是彎著的,目光卻是銳利無匹地盯準了南舟。

他?的耐心已經被消磨了大半。

隻要南舟繼續保持無聊的沉默,或者試圖用一些愚蠢的謊言來挑戰他?忍耐的底線,{江舫}毫不介意在拿到盒子的第一時?間,不查看任何內容,直接將盒子毀掉。

說實?在的,作?為一個孤獨了二十?幾年的人來說,麵對?著唯一一個有可能?和他?在人格層麵上具有平等對?話資格的外來人,{江舫}並?不感到愉快。

他?隻希望從這張冷靜得毫無波動的臉上看到愕然、動搖、痛苦等等失控的表情。

他?已經習慣了掌控一切。

他?討厭脫軌的感受。

南舟的回答卻超出了他?的想象:“我從上一個盒子裡來。”

“……上一個盒子”?

{江舫}先是一愣,繼而秒懂了這回答中?的妙處。

……南舟想讓他?對?盒子產生興趣,讓他?以為那“盒子”會是離開這個封閉世界的一道門?。

這樣一來,他?哪怕再想折磨他?,也不會貿然從盒子上下手。

他?抱臂在胸前,露齒微笑:“真的假的?你不會是專程編來騙我,讓我不敢對?盒子動手腳的吧?”

南舟挪動了一下腰,帶動著腕上精鋼的鐐銬叮當作?響。

隨著這個動作?,一滴挑在他?長睫上的冷汗順勢滴落,讓此時?的南舟顯得格外脆弱易碎:“隨便你怎麼想。”

{江舫}特意觀察了他?虛弱的神情,確定他?麵上並?沒有什麼紕漏。

這證明他?要麼說的是實?話,要麼是太擅長說謊。

{江舫}單手捉住自己的臂彎,探指在肘間敲打之餘,優雅地點一點頭:“……嗯。輪到你提問了。”

南舟垂眸。

他?想到了在第二個盒子世界遇到的【南舟】。

在那個世界裡,【南舟】其實?很早就?想死了。

他?活下來的理由,隻是因?為那個世界裡有一個【江舫】。

這個角色,給了【南舟】“或許他?也想要擺脫世界意識,或許他?會是自己的同伴”的希望,為他?營造了一個

“我並?不孤獨”的溫暖假象。

但?在這第三個盒子遊戲中?,對?{江舫}這樣本質冷酷、對?萬物戒備的人來說,僅僅是一個{南舟},並?不構成讓他?活下去的全部理由。

以他?對?舫哥的了解,除非感性強大到了一定程度,否則他?腦中?的理性大廈是絕對?不可能?被撼動的。

於是,南舟根據自己的想法,推測道:“……‘父母被怪物殺死,你想要向?這世界上的怪物報仇’……這就?是‘這個世界’給你的、讓你活下來的理由嗎?”

{江舫}猝然聽到這個問題,冷靜玩味的麵具一瞬間被直接擊碎。

他?望著南舟,眨了眨眼。

這個世界的異常,{江舫}早就?有所察覺。而南舟這個外來人的入侵,以及他?對?那個“盒子”的說法,越來越讓{江舫}確定,在這片狹小的永無鎮之外,另有廣闊的天地世界。

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他?本人的經曆、父母亡於怪物手中?時?的真切痛苦、唯一會主動來安慰他?的{南舟}……

凡此種種,或許隻是一本書,一段影像故事,一個糟糕的、必然會發生的事件。

那麼,他?為這個世界投入的感情,不管是憎恨,還是歡欣,還是希望,就?都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之前,他?隻是懷疑而已。

南舟的到來,則坐實?了他?的懷疑。

{江舫}折磨南舟,固然是有著宣泄情緒的意圖,但?他?自認為把內心的震蕩和痛楚隱藏得很好?。

……而南舟居然就?這麼堂而皇之地隨意拆穿了他?的內心。

他?的自我防衛機製瞬間啟動,冷笑道:“剛才是我讓你不夠疼嗎?”

南舟誠實?回答:“很疼。”

南舟:“你活得也很難,我知道。”

{江舫}不自覺衝口反問:“你知道什麼?如果?你是我,在這樣的世界裡,孤零零的,你怎麼能?活得下來?”

話一出口,他?才覺出不對?勁來。

而南舟也望著他?,用被束縛著的傷手比出了兩根手指:“你現?在欠我兩個問題了。”

他?的情緒波動,被南舟巧妙地拿捏並?利用了。

{江舫}望著他?被磨傷紅腫了一圈的

雪白手腕,不禁露出了一點微笑:“小騙子,你還真會騙我說話。”

說著,他?猛地將窗簾拉得更開。

滿月光輝愈發奪目地漫溢進窗。

月色像是令蝴蝶動彈不得的瓊脂,將南舟剔透地包覆其中?,讓被囚的南舟身體發顫,如遭火灼。

因?為知道這人心思狹隘,睚眥必報,南舟並?不想得罪他?。

緩過?那一陣尖銳的難受後,他?便虛弱地抬起**的眼睛,輕描淡寫地推卸道:“我沒有騙。這兩個都是你自己想問的問題,沒有怪我的必要。”

待{江舫}情緒平定後,投向?他?的目光更含了幾分趣味。

如果?說,之前他?對?南舟的審視還隻是獵手捕捉到獵物時?對?獵物的欣賞,現?在,他?對?這個人真正產生了一點興趣。

他?說:“你還沒回答呢,又?怎麼能?說是兩個問題?”

南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如果?把第二個、第三個盒子世界裡的人都視作?獨立於自己之外的存在,他?們都孤獨得想要死去,需要一個理由,才能?活下去。

那麼,南舟和他?們之間的區彆又?是什麼?

在南舟的永無鎮裡,他?沒有怎麼想過?去死。

即使他?周遭的人從沒有給過?他?希望,也沒有回應過?他?的善意。

在被無形力量操控的世界下,他?存活的理由,隻是想要努力保護他?的家人而已。

他?知道,家人沒有自己的獨立意識,可在大部分劇情中?,他?們也給予了南舟虛假卻足夠的溫暖。

後來,妹妹咬了他?,和他?一起脫離了主劇情線的走向?。

他?持續地孤獨了下去。

那時?,他?沒有一個“江舫”可以等待,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麼樣子的。

他?就?是一個人普普通通地活下去,什麼也不等,隻是做自己而已。

畫畫,上課,偶爾去敲敲那層小鎮之外的透明牆壁,希冀得到一兩聲回應。

南舟把自己的心路簡單講述,換來的卻是{江舫}一聲不信的蔑笑。

他?睨著南舟:“說得容易。”

南舟想,如果?沒有他?的蘋果?樹先生,他?或許也會在曠日持久的等待中?孤獨而死。

……但

?是我不告訴你。

他?隻是簡單道:“我也有我的希望。”

{江舫}輕輕一擊掌:“你怎麼知道,你的希望,不是有人刻意送到你麵前的?”

這個問題異常誅心。

他?的意思是,南舟所認定的“希望”江舫,說不定也是被冥冥之中?的某種力量推送到他?眼前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他?繼續活下去,更方便為人玩弄。

而遇到蘋果?樹先生後,南舟的世界也的確被外力打開,在遊戲中?多次被人圍獵致死。

後來,他?被江舫帶出世界,也始終被困於遊戲中?,不得解脫,掙紮至今。

正常人在聽到這個問題後,難免會動搖質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