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1 / 2)

容見太累了,隻是想要和彆人聊聊天,緩和一下痛苦的心情,倒不是想徹底放棄治療摸魚。

題目是要寫的,摸魚也是要摸一摸的。

hector並不在房間裡,容見又吐槽了幾句,就關掉手機,繼續認真寫起了題目。

為了安全,容見沒有給“尋他”任何權限,即使房間裡有人上線也不會有提示。容見解決掉兩道大題,才將手機翻開,點進軟件裡,看到hector給他回複的信息。

他說:“那小可憐怎麼不多吃一點?”

容見想了想,還是繼續裝軟妹,黏黏糊糊地說:“因為在減肥。媽媽說長胖了就不好看了。”

那邊隔了好久才回複,他說:“你不是才十五歲?”

容見心想怪不得hector三十歲了還沒有找到女朋友,天天和工作相伴,無聊了隻能找自己聊聊天,因為對方實在是太直男了!

他理不直氣也壯地說:“十五歲也要是漂漂亮亮的十五歲!”

總不可能把真實情況說出去,因為害怕發育太快暴露身份而不吃飽飯。

hector似乎有些不讚同他的話,卻也沒有反對,隻是說:“那等下一次請你吃你喜歡的東西。”

容見沒有回避這個問題,而是回他:“哇!叔叔太好了!”

接下來他又列出了一條單子,饞什麼就說什麼。

容見想過在hector麵前這麼放飛自我的原因,大概是覺得這輩子也不會和對方在現實生活中見麵,所以說說真心話也沒關係。

他們大約聊了一個小時,hector那邊好像有事,說了一句“茸茸球下次見。”就下線了。

“茸茸球”是容見在這個房間裡改的id。除了房主免費改名,遊客想要改名要先買改名卡,99塊一張,貴得要命,容見本來沒打算改,直到賬戶上直接多了一張“hector”贈送的改名卡。

然後,他就從一個隨機數字id成為了“茸茸球”,就好像在這個軟件上也有了固定的身份。

而對麵的明野並沒有急事,隻是關掉了“尋他”界麵。

出來的時候,明野準備做一些工作,可實際上在這一個小時裡,他隻敲了三行程序,將前幾天點過的菜單導了出來,回憶了他曾“喜歡”過的菜。

時間過得太快了。

也許不應該這麼頻繁地聊天了。

明野想:他在容見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時間。這已經超出了他對自己的承諾範圍,和“茸茸球”的聊天更是如此,沒有必要。

他這麼想著,關掉電腦,往咖啡廳走回去。

而容見還在奮筆疾書,很明顯因為剛剛的摸魚,題目還沒寫完。

明野瞥了一眼容見的進度,指節敲了一下桌麵:“我現在覺得,不帶走你的手機是一個錯誤了。”

不過明野沒打算這麼做。他沒資格這麼做,因為他也沒做完想做的事。

容見頭也不敢抬,攥著手,在明野說話的同時很小聲地默念:“不要不要沒收我的手機。”

可明野一講完話,他就像個乖學生,很順從地說:“那下次明野老師沒收我的手機吧。”

容見放下了手中的筆,仰著頭,望著明野,眼裡盛滿了光,長發垂落在肩膀上,露出雪白的脖頸。

他實在很瘦,連脖頸處的骨頭都清晰可見,皮膚下是青灰的筋脈,隱約能看到喉結。因為化了妝,喉結本身又很小,如果不是明野離得這麼近,又是居高臨下的角度,是不會注意到的。

明野忽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容見要減肥了。

他用十五歲女初中生“茸茸球”的身份說的話總是真真假假,又太誇張。隔著屏幕,有時候連明野也不能分辨容見話裡的意思。

比如容見才說過,他為了漂亮而減肥,吃不飽肚子。

其實不是這樣的。主要應該是為了抑製發育,防止長高和男性的性征更加突出,因為無法再似是而非地糊弄過去,才會一直減少食量。

明野想到他方才隨口承諾的事,會請“茸茸球”吃“她”喜歡的東西。

“hector”是沒辦法請“茸茸球”吃東西的,明野卻可以請容見吃那條長長的清單上的東西。

雖然明野沒打算請容見吃那麼多頓,可他一般也不會食言。

於是,明野批改題目的筆尖一頓,按下桌子邊呼叫服務的按鈕。

容見不太明白他要做什麼。容見每次來隻點一杯喝的,恰好在離開的時候喝完,有時候容見也會做做夢,比如明野點個蛋糕什麼的,他厚著臉皮蹭上幾口,可明野從來沒點過。

服務生推開門,笑著說:“請問需要什麼服務嗎?”

明野接過菜單,翻到甜點那一頁,他一直知道,每次容見點餐的時候,目光都會在那款櫻桃芝士蛋糕上停留一會兒。

容見以為自己看得挺隱蔽的,其實很明顯。

明野指著櫻桃芝士蛋糕的圖片說:“點這個吧。”

服務生拿著菜單出去了。

容見半垂著眼,指尖按在筆記本上,像是在認真地看題,狀若無意地問:“怎麼點蛋糕了?”

明野看了他一眼,繼續批改題目:“有點餓了,而且那個蛋糕看起來很好吃。”

容見偏過頭,“哦”了一聲,其實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也好想吃。

服務員很快就端著蛋糕上來了,芝士蛋糕上綴著幾枚新鮮的紅櫻桃,上麵淋滿了醬汁,看起來很好吃,並且貼心地配了兩個叉子。

明野讓服務員把蛋糕放在自己對麵的桌子上,低頭對容見說:“這道題的思路你記住了嗎?”

容見點了下頭,忍不住去看那邊的芝士蛋糕。

而明野似乎沒有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讓容見重寫一道相同思路的題目,坐到了對麵的位置,嘗起了那道蛋糕。即使服務員貼心地配了兩個叉子,他也沒有絲毫想讓容見一起分享的意思。

容見落淚,明野真的是好冷酷無情的一個男主,一般來說,客氣話總要說一下的吧?

那個蛋糕的價格昂貴,分量也不少,明野慢條斯理地吃掉了一小半,擦了擦嘴,對容見說:“太膩了,我吃不下了。”

容見很想說,吃不下全給我,但他勇敢地克製住了自己,搖了搖頭。

明野已經拿起刀,將吃過的那一麵切下來,還剩大半部分,往容見的麵前推。

容見偷偷瞥了一眼蛋糕,太多了,有點焦慮地摳著指甲,語氣不怎麼堅決地拒絕:“我不喜歡吃帶奶油的東西,”

明野想:真是個小騙子,明明在一個小時前才說過想要吃奶油吃到撐。

但他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僅僅是將蛋糕推得更近了些,漫不經心地說:“如果不吃完,太浪費了。”

容見沒忍住,他為自己找了借口,說偶爾吃一點甜食沒關係,又很輕地說:“那下一次要點小一點的。”

好像還吃得很委屈。

實際上是迫不及待,歡歡喜喜地吃起了夢寐以求的櫻桃芝士蛋糕。

因為太久沒吃過甜食,容見嘗得很仔細小心,先嘗了一口奶油,等完全咽下去後才拿起櫻桃,放入嘴裡,輕輕咬了一口。

他的嘴唇顏色很漂亮,質地有些像是果凍,泛著濕潤的光,連櫻桃的紅與此相比都顯得黯然失色了。

明野移開了目光,沒問蛋糕好不好吃。

最後離開的時候,那份蛋糕是明野結的賬。

容見是想要結賬的,明野卻說:“沒有讓女孩請我吃蛋糕的道理。”

容見就不說話了。因為覺得要顧及少年人的自尊,他也窮過,也年少過,雖然那玩意看不見摸不著,有時候卻比什麼都重要。

從咖啡店裡出來,他們照例乘坐那趟十點鐘的末班車。

容見走到最後一排的窗戶邊坐了下來,明野同他坐在同一排,卻隔了一個座位。

他說:“明天就月考了。”

容見倒很誠實:“沒什麼信心。”

明野想給他找點自信,有一搭沒一搭地提問各個科目的問題。

也許是填鴨式教育有了效果,容見回答得還很不錯,至少掌握的知識比預想中的要多。

明野提了一句語文背誦篇目,容見背得支支吾吾,還帶著鼻音:“唔,辯乎榮辱之境……”

好久都沒有下一句。

明野提醒了也沒動靜,直到偏過頭,才看到容見靠著玻璃窗睡著了。

車廂裡除了他們倆和司機外,空無一人,很寂靜似的。這趟車是駛向彆墅區的,那裡當然有很好的配套交通,可住在那裡的人一般不會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周圍的路燈明明滅滅,樹影重重,落在容見的側臉上。他靠在玻璃窗上,略仰著頭,耳垂上戴著一枚小小的銀針,毫不設防地露出脆弱的脖頸,很細,能被一手握住,也能很輕易地被折斷。

人的性命是很脆弱的東西,明野知道容見應該死在一年後。

他可以讓這個時間提前,甚至沒必要了解容見,也有很多種辦法讓他永遠也說不出知道的事,無論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