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1 章(1 / 2)

褚映玉一眼就認出蘇媃帶回來的道士是孤鴻子。

因為孤鴻子和她第一次見到時的模樣沒什麼變化,仍是一十出頭的年輕人,男生女相,唇紅齒白,一身洗得發白的道袍,透著幾分風仙道骨。

褚映玉圍著孤鴻子飄了飄,很是驚訝。

如果是剛見那會兒,得知孤鴻子已經將近四十,仍是一副二十來歲的青年模樣,她會覺得他駐顏有術。

然而現在他應該都已經五十好幾,再駐顏有術,也做不到如此罷?

褚映玉若有所悟,直覺蘇媃將孤鴻子帶過來並不簡單。

難道他又避開她的牌位,做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

對此褚映玉是十分鬱悶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瞞什麼,她都死了,還有什麼是她不能看的?

突然,她想起這十年來,經常被請進皇宮裡的那些奇人異士,他們都被安排在西苑那邊,聽說派重兵把守,尋常人不能輕易靠近。

因那些人從未在自己麵前出現過,是以褚映玉並不怎麼關注他們。

孤鴻子也算是奇人異士中的一個吧?

光看他五十多歲還能維持一十出頭的年輕人模樣,也挺神異的。

孤鴻子上前拜見帝王,神色恭敬。

他雖是方外之人,麵對人間帝王時,也不能超脫,該有的禮還是有的,這是他的聰明之處,從不自持身份。

皇帝並不語,隻是盯著他。

如此過了將近半刻鐘,他緩緩開口,“朕欲見……故人,你可有…法子?”

他的聲音依然不如尋常人那般流暢自然,然而語氣明顯變得更沉重威嚴,讓人不由自主地忽略了那種不自然的鈍銼感。

褚映玉卻完全愣住了。

故人?他的故人是誰?是她,還是皇後?或者兩者都有。

他想要見她們?

突然間,她想到自己的重生,想到陸玄愔的重生。

褚映玉曾以為這是上天憐憫,讓他們重活一次,彌補前世的遺憾。

難道……並非如此?

聽到皇帝的話,孤鴻子久久沉默。

雖然他沒有回答,但在場的人都能感覺到他的為難和無言的拒絕。

皇帝也沒催他,那雙黑得不見光亮的眼睛森冷地盯著他,眼裡仍是一直未曾沉寂的癲狂和執拗。

縱使過了十年,他仍是那個陸玄愔。

他已經瘋了,瘋得徹底。

能讓他堅持下來的,不過是一個微小的奢望,奢望能以神異的力量扭轉乾坤,欲見故人。

好半晌,孤鴻子道:“如此必要改天換日,顛倒乾坤,有違天和,需付出極大的代價……還望聖人三思。”

“朕不懼!”

孤鴻子心中不忍,勸道:“聖人萬金之體,萬民敬仰,四夷俱服,乃大周難得的賢明之君,以聖人之功德,天地銘記,應百世無憂,聖人又何必如此執著此世?”

皇帝冷冷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堅定地說:“朕,隻要、此世!”

他不要百世,隻要當世。

他已經等得太久,快要等不下去。

他願用百世來換一世,隻願一世圓滿。

孤鴻子看著皇帝那雙黑沉沉的眼,布滿陰翳和瘋狂的執著,最後歎了口氣。

他答應了皇帝的要求。

**

是夜,偌大的宮殿裡燈火通明,皇帝如同過去的每一個晚上,伏案批閱奏折,翼善冠下的黑發已然白了大半。

突然,一陣輕柔的風吹進來,燭火微微閃爍。

案前的皇帝抬頭,看向桌上的那盞造型古怪的燈,這是孤鴻子送過來的,囑咐他要日夜燈亮,不能讓它熄滅。

按孤鴻子的意思,這是一盞魂燈,用以引魂之用,每日須得以精血養之。

皇帝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精血養它。

皇帝看著那盞魂燈,突然喚了一聲:“映玉。”

褚映玉飄在一旁,見他盯著魂燈,很想告訴他,自己就在這裡,並不在魂燈裡麵。

可惜過了十年,他仍是不知曉她的存在。

皇帝盯著魂燈好半晌,終於收回視線,繼續低頭批閱奏折。

直到天快亮時,他回寢室歇下。

約莫一個多時辰,皇帝便醒來,在宮人的服伺下,穿戴整齊去上朝。

下朝後,皇帝接見大臣、商議政事、處理政務,直到將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便離開乾清宮。

褚映玉望著他離開的方向,知道他又去找孤鴻子。

他要孤鴻子改天換日,想見昔日的故人,想要這一世圓滿。

他已經瘋了。

如此又過去幾年。

褚映玉能感覺到陸玄愔的虛弱。

這種虛弱起初不明顯,後來是一點一點地增加,他身體的精氣肉眼可見地消失。

他還未到四十,正是男人一生中最年富力強的時候。

可他看起來卻又是如此的虛弱,高大的身軀變得消瘦,唯有那身帝王威儀越發的深沉,令人不敢直視。

所有人都暗暗地擔心。

後宮空置十餘載,皇帝沒有留下血脈,大臣們擔心一旦聖人去了,這大周江山要交給誰。

褚映玉也擔心,擔心他付出的代價太過沉重,怕損及他的命數,怕他日後不得好死。

然而不管眾人有多擔心,皇帝依然我行我素。

他聖明果斷,開疆辟土,四夷臣服,短短十幾載,做了大周曆代君王都做不到的事,為大周開創一個盛世。

可他又是如此乾綱獨斷,是個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甚至某些行事過於瘋癲。

譬如他數年如一日,將一個牌位帶在身邊。

譬如他下令天下奇人異士進京,將他們聚集到一起,不問蒼生問鬼神。

乾元十四年,皇帝從宗室過繼一子,封其為太子。

乾元一十年秋,

帝駕崩,太子登基。

**

就像做了一個漫長的夢,從睡夢中醒來時,褚映玉睜開眼睛,眼角有淚滑下。

最後的意識裡,是陸玄愔抱著她的牌位,提著那盞魂燈,走在昏暗的地宮之中。

然後她便沒了意識。

“映玉!”

有人嘶啞地喚著她的名字,聲音裡滿是恐懼害怕,還有一絲幾不可查的期盼。

褚映玉渙散的目光凝聚,當看到守在床前,胡子拉雜、形容憔悴的男人,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哭得極為傷心,嚇壞了床前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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