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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特把剛才從唐菲那裡獲得的巧克力丟進了大坑裡, 然後在大坑外趴著休息。它把嘴筒子擱在自己一雙前爪上睡了過去,仿佛很累。

唐菲叫了它一聲:“雷特。”

狗子一雙尖尖耳動了一下,它立刻坐起身, 望著唐菲方向, 那雙眼睛亮而有神。它一副想過去又不能過去的樣子, 貌似十分糾結。

唐菲對它招手:“雷特, 過來。”

狗子認出唐菲, 認出她就是那個給自己雞爪和巧克力的女人。它想過去, 可是又怕坑內的“老陳”出事, 掙紮了一下,索性又趴下。它一臉抱歉的看著唐菲, 仿佛在跟她說:“抱歉,我有要保護的人, 不能過去。”

見狗子這種狀態,秦驍歎息一聲說:“這條狗顯然已經分不清現實和回憶了, 它好像一直在自我麻痹,它覺得主人隻是掉進坑裡被人忽略, 並沒有死。菲菲, 你趕緊給地府打個電話, 問問老陳還在不在地府。”

唐菲點頭, 拿出通訊儀和王薛薛聯係上。

地藏王帶著秦廣王去了三千小世界看人類美好正能量,他們離開這個世界前, 一起製作了替身代替秦廣王留在地府,以此保證地府的工作正常運轉。

簡單來說, 就是秦廣王在另外一個世界,遠程處理工作。秦廣王本尊一直沒回地府,因此唐菲無法通過《生死簿》看秦黎為什麼會有雙重人格,這段時間也就沒和王薛薛聯係。

通訊儀接通,王薛薛正在和孟婆在奈何橋頭吃火鍋。他擼起袖子一邊吃火鍋,一邊和唐菲打招呼,問她:“親愛的菲菲,怎麼?想我了?”

轉輪王這個閻王,表麵看著傻白甜,不正經,可他本人很有主見。他很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人,也不喜歡身邊人阿諛奉承,一腔花花腸子。

於是唐菲也沒跟他客套,直截了當交代了和他通訊的目的,然後道:“我們都被困在了這隻狗的回憶裡,我需要你幫我查一下陳晨是否去投胎。如果沒有,可不可以讓他上來一趟?然後讓你們的鬼差,把這隻狗也帶走?”

“你等一下,我讓孟孟查一下,”王薛薛一臉笑嘻嘻抬眼看孟婆,輕聲哄她:“孟孟,幫我查一下輪回係統,看看這個人是否投胎。”

孟婆是地府第一美女,就算是吃火鍋也是地府最美的人。她擱下手中碗筷,小手在空中一揮,輪回係統名冊就憑空出現在她眼前。

她按照陳晨的生辰八字以及名字查詢,然而她的係統裡壓根就沒搜到這個人。這也就證明了,男人並沒有去投胎。

王薛薛回複唐菲:“人還在地府排隊等輪回,你給我發一個坐標,我讓鬼差帶他上去。不過,你們時間不多,天亮之前必須回來,超過時間如果那條狗不願跟著走,請你按照凡間規矩打死。”

唐菲:“……”

掛斷通訊儀器還沒三分鐘,一個狗頭鬼差帶著一個男人的魂魄出現在了唐菲跟前。

秦驍被突然出現的鬼差嚇一跳,他拍著胸脯安慰自己說:“嚇死人了,狗頭鬼差也太嚇人了吧?”

蔡旭也咂舌道:“地府的鬼差原來長這樣?太醜了。QAQ”

圓一也一本正經道:“長得特彆像我們日本傳說中的妖怪天狗呢,就是少了一對大翅膀。”

被歧視的鬼差:“……??”神特麼天狗,它是地府狗OK?

百科全書周慶一本正經和大家科普說:“這是我們華國地府的鬼差,負責來陽間接死去的狗狗。”

蔡旭不恥下問:“那如果是死掉的雞鴨魚鵝,來接它們的是不是雞頭鬼差、鴨頭鬼差、魚頭鬼差、鵝頭鬼差……”

周慶攥緊拳頭在蔡旭頭上錘了一下:“在地府,狗頭鬼差和兔頭鬼差,主要負責接華國死亡的動物。”

蔡旭一臉認真的點頭:“長知識了,原來地府分工這麼明確。”

“那可不,你當華國地府十大閻王是吃白飯的?”

周慶還想繼續和他們科普,就被唐菲打斷說:“行了,這些有機會再聊,先處理雷特的事。”

她抬眼看向陳晨,一臉嚴肅跟他說了一下關於這裡的事,然後道:“雷特到現在都接受不了你去世的事實,你去看看它。如果可以,帶它一起去投胎。”

男人點頭,朝著雷特走過去。

他走到雷特身邊,雷特表現地特彆興奮,可是很快,它去在原地焦灼地轉了轉圈,然後又趴在坑口往下看。

它看起來很疑惑。明明坑內有一個老陳,為什麼眼前又站了一個老陳?由於這裡的一切都是它的回憶所化,這個空間一切生物,都帶著它的主觀思維。所以,在真的老陳出現後,坑內的那個老陳就站了起來,對著坑外的雷特說:“雷特!他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雷特聽見聲音,立刻警惕地看向站在自己對麵的老陳,衝著對方齜牙,豎起了鐵棍一樣的尾巴:“汪汪!”

真老陳從未見過雷特對自己齜牙,心裡未免有一種落差感。他皺眉,喝了一聲:“雷特,不許齜牙!”

對普通人目露凶光齜牙咧嘴,這是搜救犬的大忌。被這麼一吼,雷特的身軀立刻放鬆,閉上嘴,換上一雙溫柔的小眼神看他。

因為疑惑,它歪著腦袋,鐵棍一樣的尾巴不聽使喚地擺了擺。

老陳對它招手:“過來。”

雷特正要起身,坑內的假老陳卻吼道:“雷特!你忘記我曾經給你說過什麼?和陌生人一定要保持距離,時刻記住你的職責!”

聽洞內的假老陳這麼說,雷特立刻就又僵在了原地。它看看坑內的人,又看看跟前的人,“嗷嗚”一聲,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轉了個圈。

圍觀的唐菲道了聲糟糕,低聲說:“雷特現在分不清哪個是真老陳,如果在天亮之前它還不跟著走,我就得履行天師職責了。”

蔡旭看見這一幕覺得心酸,他說:“菲菲姐,你和閻王這麼熟,通融一下不行嗎?如果它不願意跟著走,就讓它留在人間吧!它生前為國捐軀,值得特殊待遇。”

唐菲搖頭說:“不是我不通融,而是王薛薛已經下了死命令。他是十殿閻王之一,看似傻白甜,實際上是最不講理,性格最殘暴的一個。他凶起來連自己都殺,遑論旁人。雖然他不會殺我,但他一定會吊銷我的天師資格證。”

圓一也道:“天師們也有自己的苦,是職責所在。如果每個都要通融,陽間豈不大亂?”

秦驍也開口問:“那要怎麼才能幫它?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唐菲思考片刻後,對秦驍說:“秦驍,你的血借我用一下。”

男人幾乎沒猶豫地把手指伸過去,問她:“你要做什麼?”

唐菲用符紙劃破他的手指,擠出一滴血在符紙上,解釋說:“做個共情咒,你的血液輸極陰,可以讓咒法能力加倍。做成後,隻要老陳和雷特一起回憶,達到一定的共情點,狗子就能衝破悲傷的桎梏,認出老陳,同時這個世界也會破碎。”

女孩說完已經把做好的符咒朝著狗子和老陳丟了過去,符咒化成一道無形的結界,將一人一狗罩在其中,而在他們上空,出現一個熒幕般的東西。

兩人的回憶會被收集在“大熒幕”裡,等共情達到一定值,它就會變成一個能量光球,打破這個由狗子塑造的回憶世界。

從而讓所有人都回到現實世界,同時讓狗子認出老陳。

漸漸地,空白的大熒幕裡出現一人一狗共同的回憶畫麵。場景是在一個鐵籠子裡,裡麵有十幾隻土黃色的小狗。

看見有人過來,十幾隻小狗瘋狂地扒著籠子“汪汪”叫,精神勁兒十足。隻有一隻小奶狗,縮在角落裡悶悶不樂。它抬眼看向鐵籠外拿狗糧的三個男人,依然沒什麼勁兒,小小的嘴筒子擱在雙爪上,悶悶不樂。

隻聽外麵一個大叔,指著它對陳晨說:“老陳,那隻縮在角落的犬,就是分配給你的犬。它父母就是火炮和榴彈,這一窩小崽子都是名犬之後,我的意思呢,是能培養就培養,實在不能培養,就算了。”

陳晨見那條狗的確不如其它小狗活潑,他下意識不是失望,而是問:“它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是有什麼原因?”

“榴彈的事你是知道的,去雲南那邊排地雷的時候被炸死了。這小崽子沒了媽,就變得悶悶不樂起來。這隻小崽子重情,它這麼小就懂感情,同時說明它很聰明。但是太聰明也有弊端,它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就不好馴化了。”老洪歎氣一聲,又道:“本來上麵是打算把這隻狗送走的,可我執意留下來,想讓你試試。”

“這條狗崽子,如果馴好了,那就是一條好搜救犬。如果馴不好,就隻能送走,作為其它工作犬培訓了。”

陳晨打開鐵籠,伸手把小崽子抓出來,捧在手心裡。大概是它營養不錯,肉呼呼一團。被人捧在手心舉止半空,它非但沒有害怕發抖,反而用那雙黑寶石般油亮的眼睛與男人對視。

一人一狗對視了一會兒,陳晨拿手指撓了撓它毛茸茸的身體,小聲說:“小家夥,給你取個名字,你以後就叫雷特了。”

小雷特衝著它眨了眨眼睛,小尾巴突然搖了搖。陳晨看出這小家夥雖然悶沉,可卻很有心思,它似乎能聽懂他在講什麼。

從那以後,小雷特便跟著老陳吃喝睡,男人睡床,它睡地上。因為沒了媽媽,小雷特每天晚上都會夢魘,驚醒之後就開始“嗚嗚嗚汪汪汪”地叫。

老陳又當爹又當媽,為了讓小崽子擺脫心理陰影,伸手把床下的小崽子抓進被窩,用自己的身體輕輕貼它,給它溫暖,並低聲對它說:“其實狗子是不會死的,它們會去另一個地方生活。相信狗子會死的狗,都是幼稚的狗。你媽媽呢,去了很遠的地方,總有一天它會回來。所以你要好好努力,做一條優秀的狗子,有朝一日,它會回來找你。”

雷特信以為真,拿小肉墊遮住眼睛,窩在被窩裡睡了過去。

淩晨點,小崽子尿急想上廁所,就拿粉嫩的小肉墊去拍老陳的臉,配以“嗷嗚嗷嗚”的小奶音,把他給叫醒。

老陳也仿佛知道它在想什麼似的,單手抓著它,閉著眼睛把它給放下床。小崽子就會自己屁顛屁顛去陽台,去老陳準備好的尿墊尿尿。然後又搖著小尾巴,屁顛顛跑回來,衝著床上老陳“汪汪”叫,老陳就會伸手下床把它給抓上去。

每天早晨老陳醒過來,都會看見枕頭上縮了一隻小狗崽。它的身體隻有它兩個巴掌大,縮起來的時候把自己的小尖嘴埋在一雙前爪裡,纖細的小尾巴搖起來特彆像老鼠尾巴。

注意到老陳在看它,它立刻爬起來,爬過去舔老陳的臉。

小狗崽開始訓練科目,它倒是聰明,從不給老陳丟臉,每次考試都是同齡狗子裡完成最出色的那一個。它六個月大時已經學會了所有科目,完全具備搜救犬資格。

有時候訓練到深夜,老陳帶著它坐在後操場上,會指著宿舍樓上的那排大字給它念出聲:“雷特,你知道那行字怎麼念嗎?”

“汪汪!”雷特歪著腦袋看他,表示不知道。

老陳輕咳一陣,非常嚴肅地念出那行字:“忠於國家,誠於人民,無私奉獻。意思是說,你以後要做一條好狗,要忠於國家,真誠對待百姓,時刻記住無私奉獻。明白了嗎?”

“汪汪!”雷特那根鐵棍一樣的尾巴像小旋風一樣搖晃著,表示明白了。

雷特永遠記得那天晚上的夜色。

月亮像圓盤一樣掛在天空,清輝灑在那行字上,仿佛為它們鍍了一層閃亮的光。它把嘴筒子擱在老陳大腿上,輕輕地掀著眼皮兒看那輪明月。

真好看。就像老陳做的肉餅一樣好看。

雷特每次出任務,都是最出色的那一個。有一次因為邊境部隊的排爆犬不夠,它和老陳被派遣至雲南。那一次他們在山裡度過了三天,每一天都是驚心動魄,每一天老陳都擔心自己回不去了。

叢林的夜晚是最難熬的,不僅要擔心豺狼虎豹,還要忍著寒冷。晚上老陳裹著睡袋靠樹而眠,到半夜會被熱醒。他睜眼醒來發現,狗子壓在他身上,給他保暖。

他們在叢林裡遇見蛇,也是雷特奮不顧身撲上去,直接咬住蛇七寸,替他們解決掉麻煩。

還有一次老陳和隊友進山搶險,因為不熟悉山路,導致迷路,雷特後腿受傷,卻忍著痛帶著他們找到了出路。雷特雖然工作出色,可重感情是它唯一的缺點。

老陳擔心他退役後,雷特會覺得自己被拋棄,為了照顧狗子的情緒,老陳在部隊裡呆了八年,帶了雷特八年。

狗子的一生短暫,老陳打算一直陪它到退役。等雷特退役之後,他就帶著雷特回老家。他連和雷特的養老生活都想好了。

他時常跟雷特說:“等以後我們退休了,就回老家。到時候我們每天早晨一起去跑步,晚上一起就著夕陽散步。在院子裡種一些蔬菜瓜果,偶爾給你烤幾個肉餅。”

他越說,雷特口水就越流得厲害。

和老陳在一起的這八年,對於它們做狗子的來說,已經很長很長。可它卻覺得每一天都很短暫,和老陳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那麼的短暫。

它有時候會趴在訓練場上,看著頭頂那輪高懸的明月,會傻傻地想:如果以後等它老了,死了,老陳一個人會不會難過?以後誰給老陳叼鞋襪?以後出任務,誰給老陳當搭檔?當棉被?

它死了,老陳一個人會不會孤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又和誰聊天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