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行的老板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身材健壯，皮膚黝黑，他聽了回頭看到了時餘，回道：“老板來的好早，進來說！”
時餘鎖了黃魚車跟著人進了門，老板帶著時餘在桌前麵坐下了，擺出了一套功夫茶的茶具，一邊洗杯子一邊說：“是你啊，我記得你！老板你之前不是才從我這裡訂了船嗎？才半年不到吧？怎麼又訂？怎麼，老板發財了？”
時家村可是這家船行的老顧客群了，時餘上回來訂船也是這一家。
“嗨，哪能呐，運氣不好觸礁撞壞了。”時餘拿出了自己早就編好的借口：“當時就沉了，還好祖宗保佑，旁邊有個礁石灘叫我爬上去了，彆說，一會兒買了船我回家得去祠堂上柱香！”
“哦這樣，那是要去的。”老板從旁邊掏了本冊子出來，上麵都是各種漁船的照片和構造圖：“老板，你看看你要哪個？”
時餘看也不看的說：“師傅你這兒的船都硬氣，哪個有現貨要哪個！”
這種小縣城裡漁船都不會有現貨，都是顧客先下定，然後船行再去做，做的快一點的十天半個月，慢一點的兩三個月都是有的，不過偶爾也會有一些意外狀況，比如哪個顧客訂了船又不要了之類的，這情況下就會有現貨。
老板一聽，有點為難：“老板這麼急啊？我這邊沒現貨。”
時餘露出了一副誠懇的表情，懇求道：“我搞了個漁排呢，一天不上去看看我心裡發慌，師傅麻煩您幫幫忙，價格稍微貴一點我可以接受的，您看看有沒有現貨的給我安排一下？”
“價格高一點沒關係……”老板把時餘這話複述了一遍，冥思苦想了一會兒，才道：“有是有，不過不是我這兒的，那船我見過，不太適合出海打漁，買了不大方便的。”
他又愁眉苦臉的說：“這錢我是想賺的，但是沒貨我也沒法。”
時餘聽到這裡心有些涼，不適合打漁，那就是小遊艇或者快艇，這確實是不適合，且價格要比他規劃中高出好幾倍。實在不行還是問親戚借一艘船先用著吧，給點錢，再在這裡下訂，半個月後也就有船了。
想到這裡，他道：“那算了，麻煩你了師傅，我就下個訂吧！”
“行，那老板先挑挑樣式，我儘快給你做出來。”老板應了一聲，起身去給時餘拿單據，正在此時，門口有個年輕人人走了進來，叫道：“高師傅在不在？”
“在在！老板來提船？”老板應道：“您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時餘有點詫異的看了對方一眼——不是他說，這年頭願意當漁民的越來越少了，年輕力壯的青年去哪打工不比早出晚歸在海上看天吃飯來得強？
那人麵露難色：“不是，我不是來提船的，師傅不好意思，這船我不打算要了。”
高師傅拿了單據走過來，聞言一頓：“老板有什麼難事嗎？怎麼好好的船又不要了，TN121這個型號性價比很高的，退了很可惜……這個有合同的，訂金我是不退的。”
時餘則是聞言大喜，聽見型號又是適合，不管三七二十一就道：“哎，彆介兒啊，他的訂金就當是我付了，這船給我得了！到時候我把訂金給你。”
那人也是大喜過望：“你要買？好啊！”
高師傅見他們兩個光速說定，擺了擺手說：“也行吧，反正不讓我虧本就行。”
“嗨，怎麼會讓您虧本呢！”時餘掏出了銀行卡：“他那船多少錢？我現在就付錢。”
“二十八萬八，刷卡？老板來這邊付錢。”高師傅拎著時餘到了櫃台，高師傅重新拿了一份合同出來遞給時餘看：“沒問題就簽個字就行了。”
時餘看也不看一眼，催促著高師傅拿刷卡機出來：“都是老客戶了，看什麼看，您趕緊拿刷卡機，我付錢。”
“行！”高師傅應了一聲，從櫃子把刷卡機給拿了出來，正當時餘要輸密碼之際，外麵突然有人匆匆忙忙的趕了進來，怒吼道：“不行！我不同意！這船我們還是要的！”
來人是個看起來至少七十往上的老爺子，他一邊喘氣一邊對著剛剛那個年輕人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這病我不看！我這個老菜幫子有什麼好看的？時間到了就該死了！咱家靠得就是出海掙口飯吃，你把船退了，你想怎麼整？以後給人當幫工去嗎？！”
“當幫工有什麼不好？咱家隻要不買船，足足夠夠給您看病還能有剩！”年輕人也大聲道：“爺爺，你彆想不開，有病就要治！我之前在城裡頭打工也存了點，我當幫工再攢點錢，回頭照樣能買船！當幫工還能照顧照顧你，有什麼不好？”
“你這麼說是要氣死我？！”老人捶胸頓足：“我不要你照顧！我不管，反正你這船不能退！你當現在幫工這麼好找的啊？輕鬆又好賺的人家都要找親戚，剩下的都是有苦有累的，乾兩年你身體就垮了！你這小癟三怎麼不聽勸？我打死你信不信？！”
“我身強力壯的還怕沒人要？！”年輕人反駁道：“您不要太操心，人老了就要服老，你好好養病，我賺錢回來照顧你！過兩年我娶個媳婦兒，我兩一起孝敬你！”
“我不管，反正這船我不讓你退！”老人氣狠了，拿腳用力跺了躲地麵，臉色有些青黑，像是有些喘不上氣來。
時餘眼看著不好，連忙上前把人扶住了，拉到了椅子上坐了，把前麵還沒喝過的熱騰的功夫茶往人手裡一塞，勸道：“老爺子您先彆氣，有話慢慢說！先歇會兒！”
“大清早的，給高師傅一個麵子，彆人聽見還以為是高師傅船不好呢！”
老人一口喝乾了手裡拇指大的茶杯裡的茶水，反手拉著時餘的胳膊道：“年輕人，你是高師傅的親戚吧？一看就是大城市裡出來的！你給勸勸！他還以為外麵那麼好混呐！幫工，哪有這麼好找的活！”
時餘有些尷尬，其實他覺得他哥船上的幫工還挺輕鬆的……平時也就幫著釣魚佬釣魚，開船的話是時解一人挑著的，最累估計也就是卸貨的時候了吧。
時解的船上確實是輕鬆，但是其他的船就沒那麼輕鬆了，要幫工的一般就是遠洋漁船，一個月有二十天都要吃住在船上，雖說現在科技發達了，大多數撒網和拉網的工程都被機械化取代，但是確實還是需要人力輔助的，這種就是比較累的那種。
還有一種船要幫工，那就是小漁船，這種一般就是船主年紀大了，但是家裡的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就隻好找一個幫工——這種比之前遠洋漁船要輕鬆一些，至少每天是可以回家的，但是相應收益也低。
按照他們這邊的物價水平來說，上遠洋漁船一個月最低也有個四五千，小漁船的話兩千塊錢都是船主大方的。
但是時餘不好說這個，他知道他要是點頭他這漁船怕是要泡湯，他也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福至心靈的扭頭問了一句一旁站著的年輕人：“那什麼，你會拍視頻嗎？會剪輯嗎？”
年輕人一愣，說：“我會的，我之前念得就是這一塊……”
時餘大喜，反手拍了拍老爺子的手，問道：“也是趕巧，我有個老表是做新媒體的……就是拍拍視頻發到網上給人看，剛好缺個人手幫忙，您看怎麼樣？要不我幫您聯係聯係？不累的，就是幫我老表拍一下視頻，然後回家之後用電腦加工一下，就跟普通打漁的一個上下班時間，還有年終獎和獎金。”
老爺子和年輕人一愣，老爺子反問道：“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嗨這不是趕巧嘛！我騙您我能有什麼好處？”時餘說道，老爺子似乎被時餘說動了，神情有些鬆動，時餘連忙看向了年輕人，年輕人幾乎是立刻的就說：“我可以！你幫我問問吧！”
“行！”時餘一口應了下來，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光明正大一點，還特意直接撥了視頻。手機在響了半分鐘後才接了通，鏡頭那邊的時旺滿臉疲倦，他打著嗬欠問：“哥，乾嘛？我剛睡下！”
時餘笑著道：“你那邊還缺不缺人？”
“缺缺缺！”時旺眼神一亮，頓時人都清醒了幾分：“哥，你要來啊？我跟你講你要是來，肯出鏡，我收入和你對半開都成！”
“不是我，你想什麼呢？你哥我差這個錢嗎？”時餘把鏡頭對準了一旁的年輕人，道：“現在開始麵試吧，小夥子你介紹一下你的工作履曆什麼的吧。”
年輕人立刻站得直了些，道：“老板好！我叫周一鳴！24歲，剛畢業，學校是XX藝術學院影視編導係！我會剪輯會拍攝，考過證的，我有作品，您給我一個郵箱，我給你發送過去？”
時旺一開始聽見不是時餘要來，還有些失望，結果越聽越是眼睛亮：“打斷一下！你一個好好的高材生，乾嘛不去大城市裡找個正經工作啊？我就是個小up主，如果你想求高工資的話肯定不適合了。我試用期最多給你五千，試用期三個月，轉正六千，年末有年終獎這樣。”
“我回來主要是為了照顧我爺爺，我爺爺年紀大了，大城市裡消費太高，他也不願意去，所以我就回來了。”周一鳴回答道。
時旺點頭：“那行，你手上有作品嗎？現在就發給我？我看了要是可以你今天就來上班！”
周一鳴連聲道好，後麵的事情就順理成章了，老爺子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萬萬沒想到一刻鐘內他孫子的工作就有著落了！
高師傅走了過來：“那船還要不？”
年輕人笑道：“不要了，我一會兒就跟時哥去和老板報道！”
“行！”高師傅應道，這回是老爺子愧疚了：“高師傅，這事兒真對不住你啊……”
他話還沒說完呢，高師傅就擺擺手：“沒事，剛好還有人要。”
“誰要？”
“他！”高師傅指了指時餘。
時餘：“……”
時餘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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