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日子很快到來了, 這個時候已經很冷了。徐莎穿著厚厚的棉襖，拎著自己的準考證和七七八八，大踏步走進了考場。
徐莎這次運氣不錯, 她的考場是公社中學, 倒是不用走的很遠，不過他們村子裡好些個知青都是被分配到了縣城。雖說縣城學校的條件強一點, 但是他們不過就是考個試而已, 條件好不好跟他們又沒有關係, 所以大家還是很羨慕徐莎分的近。
知青之中, 隻有一個人與徐莎同一個考場, 就是朱寶玉。
胡杏花上輩子私奔的對象, 這個人如同上輩子一樣，到今年也沒有結婚。徐莎和胡杏花是一樣大的，今年都是二十三，這個朱寶玉比他們大一點，二十五還是二十六。
現在不是幾十年後，這個年紀二十五六歲沒有結婚，幾乎是相當於幾十年後三十五六沒有結婚了。所以多少還是有點閒言碎語的。不過也不算多, 知青點, 並不是他一個。
加上，他長得好, 一茬子兒姑娘嫁了，又有新的一茬兒姑娘長大了愛慕他。
這人總是有人“幫襯”, 重活兒乾的都不多，又收拾的體麵, 自然是年輕。
他跟徐莎一個考場，主動過來打招呼：“徐同誌, 真巧啊，沒想到你也在這個考場。”
徐莎正緊張呢，猛地聽到搭茬兒，抬頭一看，說：“朱知青啊。”
朱寶玉能夠在這麼多女同誌間遊刃有餘，就是因為他有眼力見兒，看出徐莎不怎麼樂意搭腔，他也沒多說啥，隻說：“徐同誌加油。”
徐莎：“你也是。”
隨意的應付了一句，她趴在桌上，按著自己的心臟，覺得自己恐懼考試綜合症又犯了。
嗚嗚嗚，學習太難了，考試也太難了。
坐在朱寶玉後排的女孩子不過是短短的時間已經相中朱寶玉了，看他過去打招呼，撇了撇嘴，隨即嬌裡嬌氣的問：“朱知青，這是你們村子的知青啊？”
她可是城裡人，就算考不上大學也能接班的，可比這些沒門路隻能下鄉的知青強。
朱寶玉哪裡不曉得她的意思，微笑說：“不是，這是我們村原來的婦女主任。”
那姑娘倒是詫異了一下，說：“婦女主任？看著不大啊。”
朱寶玉笑：“人家孩子都一歲了。”
果然，聽到這個話，那姑娘知道這不是自己的“情敵”，立刻就把徐莎拋諸腦後，與朱寶玉熱火朝天的聊了起來。
徐莎雖然緊張著，但事也如同小兔子豎著耳朵呢。誰讓，朱寶玉是個能人呢。
徐莎對他還是有點好奇的，一個男同誌能在下鄉期間還給自己鼓搗的油頭粉麵，沒吃什麼苦，並且能哄著女同誌給自己乾活兒還甘之若飴，一茬茬兒割韭菜一樣的收獲愛慕與禮物。
徐莎還是覺得，這是個高手。
學不來，咱能看一看啊！
徐莎覺得自己吃瓜這個屬性，是改不了了。
不過吃瓜也不是一直吃瓜的，隨著鈴聲響起，監考老師就抱著卷子進來了，徐莎立刻坐直了。不僅僅是徐莎，其他人也緊張起來。而隨著卷子發下來，有人將卷子翻得沙沙作響，有人埋頭苦寫，徐莎回憶起小時候念書的情況，認認真真的寫好了名字學號相關，這才看向了卷子。
第一場考的是數學，這是徐莎最不擅長的一科，但是沒有辦法，她就算是學文，也是要考數學的。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徐莎，你很行！江楓給你補習了這麼久，你怎麼也比彆人強，你可以的！”
徐莎給自己打氣兒，隨即看向了卷子，要說起來，前邊的題不是很難，這也給了徐莎很大的信心。
她低著頭，慢慢的一道題一道題的做了下去，大概是因為前邊的題都會，她竟然也平複了緊張的心情。徐莎認認真真的做題，雖然徐莎已經很努力，但是學習這種事兒，不是說你付出了十分的努力就能得到十分的收獲。平日裡啊，她自己看，都覺得女主角隻要重來，不管先頭兒有沒有念過幾天書，努力一下就能考上清華北大。但是真的走向現實，徐莎覺得這真是太不可能了。
不管穿越還是重生，這個智商，真是一點都不可能增加了啊。
雖然學習的意識會變強，但是人的腦子又不會變。
變好有可能，變得特彆好，不可能。
像是徐莎自己吧，她為了逃避照看孩子也實實在在的學了一年的，可是，少不得，還是有一些不會的，不過徐莎也不戀戰，她先做會的題，稍後再回過頭找不會的題，基本上，能算多少算多少，能寫幾個步驟就寫幾個步驟，絕對不空著卷子。
這是經曆過現代考試的人都曉得的點，徐莎也不例外。
雖然看起來考試的時間是很長很長的，但是實際上這還真分怎麼說，徐莎把會的題做好了，不會的也琢磨了個一二三寫上，就已經到點打鈴了。
“好了，放下筆，要收卷子了。”
第一場，就這樣考完了。
徐莎整理了東西，如同踩著棉花一樣出來，一出門，就看到江楓等在門口，他竟然沒有走。徐莎飛快的跑過去，叫：“江楓。”
江楓看她蒼白的臉色，趕緊將保溫杯遞給她，說：“來，喝點熱水緩和一下。”
徐莎點頭，低頭小口小口的喝水，嘴上還念叨：“我剛才緊張死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答對了多少。”
江楓失笑，說：“沒關係的。你隻要覺得自己會的題占六成以上，那就完全沒有問題。畢竟高考看的是全科成績，不是單科成績。而數學已經是你最弱的一項了，這個你都有六成以上會做的題，那麼其他不是更多？這個時候，你不能因為第一科沒有考好而亂了心態，恰恰是這樣，你更該有很充足的自信。你接下來可以考好。”
江楓的話好像很有道理，徐莎使勁兒點頭。
江楓：“再說，第一年恢複高考，大家的時間都很短暫，所以除了一些腦子特彆聰明特彆快的人，大家都差不多的。但是這樣的人又有多少？那肯定是鳳毛麟角。你想啊，大學又不是要求你全部滿分才錄取，這是對人的一個橫向比較，如果你隻考了六十分，但是大家都考五十，雖然你沒有滿分，不還是第一名？所以我覺得你不必壓力這麼大。”
徐莎忙不得的點頭：“你說的超有道理的。”
周圍“不小心”聽到了的人也跟著點頭，本來第一科考數學，大家都是很受打擊的，彆看大家平日裡也算個東西，但是這跟數學是截然不同的。而數學又不像是政治，平時還背個語錄之類的。所以幾乎對七八成以上的人來說，都是弱項。而第一科沒有考好，是很打擊人的，不過正是因為江楓的話，倒是讓大家燃起了一點鬥誌。
這話不僅是安慰了徐莎，也安慰了周遭的甲乙丙丁。
“小哥，你沒參加高考啊？”有那自來熟的，就跟江楓搭茬兒。
江楓笑了出來，說：“我早就大學畢業了。”
這麼一說，大家眼神兒有點微妙：“工農兵大學啊……”
語調拉的長長的，前幾年沒有高考，但凡是上大學，都是被推薦的工農兵大學，沒有一般的關係，那簡直不要想。而這又並不公平，以至於大家提到這個，自然是帶著有色眼鏡。
江楓還沒說什麼，徐莎可不樂意江楓被人這樣看，她嘟囔：“才不是！”
這一說，大家倒是都驚訝了。
朱寶玉在怎麼也在村裡待了六七年了，雖然跟村裡男同誌接觸不多，但是還是知道的，他笑著說：“小江大夫都大學畢業十多年了。”
眾人瞠目結舌。
朱寶玉的新晉曖昧對象驚詫的看著江楓，呆住了：“他他他、他多大啊！”你們村子的人，長相和年紀怎麼都不配套的？
這時好像突然有人想起來了，說：“啊，我知道你，你肯定是江楓！當年咱們公社的天才少年。”
當年大家有多羨慕，後來就有多感慨。
江楓簡直是讀書無用論的典型，被許多家長念在了嘴裡。所以知道這個的，還真不是少數。
不過，這個話在最近又歇了，彆看江楓要去大學當老師的消息是兩三天前才傳出來，但是這消息就像是一陣風，瞬間吹遍了大江南北。
這還有誰不知道啊！
曾經的讀書無用論，又被摒棄了。
這讀書好，還是有用啊！
大家都辛辛苦苦的參加考試，想要獲得一個新的機會，人家是直接就有新的機會。而且，人家直接去做你們的老師，這說起來牛逼不？
那是很牛的。
他們不懂得那些大道理，但是就曉得，江楓往後肯定不一般了。
“江同誌，你會去哪個大學啊？”
“那你覺得，現在的考試形式能持續多久？”
大家都好怕，搞完了這一次，沒有下一次。
江楓一下子就被大家當成了專家，拉住不放了。
還有的比較沒有避暑了，直接問：“那你去大學，負責招生嗎？”
徐莎簡直要被這些人圍的炸掉了，但是江楓倒是還能和氣，他微笑著說：“我不負責這個，我是學醫的，自然是去醫學院。不過聽學校那邊的意思，有可能讓我教解刨，就是把人拆了……”
大家默默的後退一步。
江楓：“如果你們對這方麵不感興趣，相信我們可能就不會在一個學校。其實這個還是挺有意思的……”
挺……有意思的？
要不要說的這麼驚悚啊！
“那，必須不感興趣啊。”大家使勁兒搖頭。
這都不用江楓說的更多，大家看江楓眼神兒，竟然有點怕怕的，果斷的就散了。
江楓聳聳肩，牽著徐莎說：“走吧，我們回家吃飯，下午還要繼續考試的。”
他載上徐莎，蹬著自行車，徐莎小聲：“你嚇唬他們。”
江楓無辜的很：“我說了是可能……他們如果要想成絕對，也沒有道理吧？”
徐莎：“那你還是嚇唬他們。”
江楓又不一定教這個，再說，解刨也不定就是什麼拆人，他這麼說，就是為了嚇唬人。彆人或許不知道江楓，可是她可是江楓的媳婦兒啊！
“你心眼好多啊。”
江楓：“與其磨磨唧唧的讓大家都不高興，我這不是很簡單嗎？再說對外行來說，這些本來就不重要。你說學農業，他們可能就直白的認為你必須會種地；你說你學外語，可能他們就覺得你必須可以無障礙和歪果仁溝通對話。他們想知道的，也不是你真的學了什麼，所以給他們敷衍走，並且讓他們不在騷擾我，這樣不是很好？”
徐莎點頭：“學到了。”
不過她又感慨：“可是我說了，可能彆人也不一定會嚇到，你不知道，你帶著笑說這樣的話，才是最嚇人的。”
江楓更無辜了：“那我天生就愛笑，又有什麼辦法？”
徐莎：“……那倒是。”
她不老實的戳著江楓的後背玩兒，說：“不過這種巨大的反差，比凶神惡煞還讓人害怕罷了。”
江楓：“我真是比竇娥還冤。”
徐莎咯咯咯的笑了出來，說：“我下午考語文，不知道有沒有竇娥。”
江楓：“沒有吧？我覺得應該不會出。”
徐莎：“那倒是。”
兩個人碎碎念，回了家。
其實他們可以去國營飯店吃飯，但是時間很夠，江楓還是更希望徐莎回家吃飯。這樣最起碼吃什麼心裡有數兒，國營飯店飯菜油大一些，如果再吃了什麼不新鮮的，就耽誤考試了。
但是他在家做菜，就萬無一失了。
徐婆子生怕兩個小崽崽耽誤徐莎的情緒，雖然知道徐莎回來，但是也沒有讓他們過來，兩個小家夥兒沒見到媽媽，發了好一通小脾氣，這才睡了午覺。
而他們的媽媽，下午又坐在考場，吭吭哧哧的寫了起來。
不得不說，語文就是比數學容易，徐莎覺得，數學不會的時候，瞎寫都費勁。但是語文就不同了，瞎寫最起碼還有東西可以寫。不過還彆說，這一場考完，徐莎總算是覺得自己自信心提升了不少。
徐莎不加考英語，所以隻考了兩天半。
至於一些奔著英語專業去的，那肯定是要考三天了。
徐莎順利的考完了兩天半，簡直都要哭出來了，一出來就拉著江楓感慨：“我的媽媽呀，我終於解脫了。”
江楓笑著說：“回家好好休息一下，稍後還得報考呢。”
提到這個，徐莎又感慨了，說：“我可真是好難。”
江楓：“這不是還有我呢嗎？”
雖然成績還沒有出來，但是現在都是先報考，夫妻倆倒是仔細商量了起來。好在，他們也是早就有統一意見的，反正他們夫妻是要在一起的。
至於兩地分居，他們都沒有想過。
江楓從小就沒感受過家庭的溫暖，徐莎也算是隻跟著姥姥長大，他們都不是那種很溫馨很健全的家庭，都說少年時期的經曆是會影響一個人，這話是完全不假的。
不管旁人會不會因為工作或者學習而兩地分居，他們兩個，反正從始至終都沒有這麼想過。
一家人當然要在一起呀。
“嗚嗚嗚呀，麼媽！！！”
兩人一回家，徐莎就看到他家兩個大冷天也不著家兒的小壞蛋在院子裡吹風呢。
徐莎上前，握住了兩個兒子的小手手，他們都帶著小手套，留著口水笑：“麼麼麼麼！”
徐莎：“是媽媽！”
“麼麼麼！”
“媽媽！”
“麼麼麼麼……”
徐莎黑線，果斷放棄了，她摸摸孩子的臉蛋兒，有點點涼，她說：“你們冷不冷呀？”
兩個小家夥咿咿呀呀的，吐著泡泡不知道說什麼。
徐莎：“走，進屋吧。”
徐婆子看她狀態不錯，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你考得怎麼樣啊？”
她這憋了好幾天了，終於能問一問了。
徐莎笑了出來，做思考狀，隨即說：“應該，還行的吧？”
她撓撓頭，說：“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會的挺多了，不過我都寫滿了。”
徐婆子點頭：“寫滿了好，寫滿了就還是會。”
徐莎也沒辯解，笑嘻嘻的說：“姥，正好，我有點事兒想跟你商量，今晚你們都來我家吃飯吧。”
徐婆子疑惑的看她：“有事兒？”
徐莎點頭：“對呀。”
徐婆子不曉得什麼事兒，但是想了想，試探著問：“是關於江楓要走的事兒嗎？你們夫妻儘管去就是了，孩子有我在家照顧呢。保證照顧的好好的。”
她估摸著，是因為這個了。
徐莎搖頭，說：“不是，我沒打算讓兩個孩子留下的，其實，我是想讓您跟我們一起走。”
徐婆子：“！！”
徐莎：“所以要叫舅舅舅媽來呀，大家一起商量。”
徐婆子震驚的看著徐莎，說：“你你你你說讓我跟你一起走？”
徐莎：“對啊，我和江楓商量過了，不管我考不考的上，我們都不會兩地分居，但是您也知道，我一個人搞不定他們兩個小家夥兒啊，所以我想讓您跟我們一起走。”
她撒嬌的搖晃姥姥的胳膊，說：“您幫幫我，好不好？”
徐婆子：“我這……我這從來沒有去過那麼遠啊。”
徐莎：“我也沒去過啊，我們都生疏，又有什麼關係。姥，您看我一個人，也不行啊。”
要是這麼說，徐婆子還真是點頭的。
小木木和小水水從小到大，徐莎還真是沒自己一個人照看過這兩個小崽崽，如果冷不丁全都交給她，那肯定不成的，他就算是不上學，她都覺得徐莎不行。
如果徐莎上學，那就更麻煩了。
可是，這當老的，哪兒有不跟著兒子的？
徐婆子一下子倒是有點為難了。
徐莎：“姥，您就幫我幾年唄，等以後如果舅媽再生一個，您再回來幫她。”
徐婆子想了想，低頭看著咿咿呀呀的兩個小家夥兒，讓她跟兩個小東西分開，她是絕對不舍得的。
想來想去，她咬咬牙，說：“我跟你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