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韋恩aka蝙蝠俠躺在床上。
遮光窗簾被他事先拉開了一點, 現在略淡的晨光正透過窗縫毫不留情地刺入進來。放在往常他會痛恨這種不請自入的光芒,尤其在數個艱難的夜晚之後,起床會變成一件折磨所有人的事。布魯斯會在床上躺到阿爾弗雷德甚至忍不住發火為止, 說真的, 他會恨不得拿枕頭悶死自己。
但布魯斯今天事先已經做好了起床的準備。他沒打算睡多久——他本來都沒打算睡的,但他真的不想再把蝙蝠洞給拆了。不是對這個世界的徹底失望逼迫布魯斯放棄了為自己辯解, ……是迪克明顯激動起來的表情, 是其他孩子們雀躍興奮好像終於找到親人的快樂, 是顯而易見撲麵而來的大量造謠。布魯斯累了。
他堅稱自己的這種行為被稱為“戰略型撤退”,絕不是被肉眼可見的人格分裂版蝙布情報交流現場給嚇退了。
再在蝙蝠洞裡呆下去,蝙蝠俠懷疑自己會成為其中唯一的另類。
——為什麼。蝙蝠俠陰暗地想。為什麼,小托馬斯·韋恩, 怎麼連你也背叛了我的期望。你到底是被誰帶偏了!!
而現在布魯斯攤平在床上, 既不想睡也不想起,何嘗不是一種逃避現實。
他隻是……他隻是在思考,今天到底該輪到布魯斯·韋恩還是輪到蝙蝠俠出場。
“…………”
或許我真的該去看看精神科了。布魯斯安詳地想道。
“恕我直言, 造成這種情況, 全是您咎由自取。”阿爾弗雷德站在一旁慢悠悠地說, “我早說過什麼了來著?”
“……”布魯斯說,“我也說過了,我恨你。”
英國老管家於是笑起來。他俯下身, 細致地檢查他孩子左臂上新添的傷口,調整了骨折的夾板, 給挫傷的肩背肌肉敷上藥, 給喉嚨處已經加深成漆黑的掌印換了繃帶,當然他也沒忘記被踢傷的側腹。
在無言的責備裡,布魯斯不由側過頭去, 垂下眼睛,小聲嘀咕道:“我很抱歉,讓你擔心了,阿福。”
“哦,您很擅長說這樣的話,是不是,布魯斯少爺?”阿爾弗雷德直起腰,把最後一根鑷子扔進手裡托著的銀盤,發出清脆的一聲。老人從高向下望著布魯斯,輕聲說:“您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布魯斯抬起藍眼睛同他對視,“我不會死的。你放心,阿爾弗雷德。”
“啊,”阿爾弗雷德深深歎著氣,“我隻怕您把死亡視為一種方便快捷的工具。事情不是這麼算的,死亡本是這個世界上最公平的東西,我不怕死亡,我不怕你的死亡——布魯斯,你知道我會為你複仇,用我的獵//槍。我隻怕你過於輕視它,總有一天,死亡會找上門來追債,你逃過的每一枚銀幣,都有它的價錢。”
布魯斯眨了眨眼睛,小聲說:“我知道,阿爾弗雷德。”
阿爾弗雷德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用那種“你最好是真的知道”的眼神。老人重新起了話題,放過了布魯斯。他整了整雪白的管家手套,輕描淡寫地說:“也許您已經想起床了?我仿佛聽過有人說,點名這座宅院裡的老管家拿鬆餅出來款待客人?”
布魯斯不由得也笑了起來,他用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靠在床上,“我那份要煎得熟一點,阿爾弗雷德,今天不吃鹹口,給我淋上點楓糖漿好嗎?”
阿爾弗雷德嚴厲地看他一眼,但眼神裡含著笑。“那麼您應該提前規劃好今日的運動量,雖然照我來說,偶爾吃一次甜品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一邊說,一邊轉身走向臥房門口,推開了門。
管家的聲音漸漸遠去了。
布魯斯在床上最後又攤了五分鐘。他放空自己的大腦,但最終還是爬起來麵對現實。他套上晨袍,站在盥洗室裡一頭把腦袋紮進水裡,強行清醒三十秒。隔著水麵,外界傳來的聲音朦朧成一種模糊的咕噥,就是像貓科生物從喉嚨深處發出的那種咕噥聲,那聽起來有一點叫人愉悅。這麼點時間遠遠達不到蝙蝠俠的水裡憋氣上限,但輕微的窒息感使他感到放鬆。掐著時間,布魯斯從水裡抬起了臉。
鏡子裡的人回視著他。布魯斯·韋恩。他看著這張臉,回憶起淩晨時看到的小托馬斯的。兄弟血緣,真是一個奇妙的東西。
然後布魯斯走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