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青華的老家在茫茫的大山裡。
那裡青山挨著綠水, 山頂直|插雲霄, 到處都是鳥鳴。
他十七歲下山那裡,那裡還有漫山遍野的野雞和野豬。
不過聽說,最近像那些野物,已經很少才能看到了。
少小離家老大回。
說的還真是艾青華的境遇。
他離開了大青山數十年,雖說每年都會寄回去很多東西送給對他有所照顧的村民, 但並不曾再踏上那塊熟悉的土地。
這一次回去,還是因為老家傳來了裴叔病重的消息。
像裴叔的年紀, 時常生病是肯定的, 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但這一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旁的人也就算了, 裴叔卻是救過他的命。
他父母最初故去的那些日子,要不是裴叔送來的山貨, 他是沒辦法扛過那個嚴冬臘月的。
艾青華換了好幾樣交通工具,即使這樣,也還有一大段山路,必須靠他的雙腳來丈量。
山路崎嶇, 尤其是入夜的時候。
好在山裡的月光很清明, 而且這樣的山路他並不陌生, 這些年即使沒再走過家鄉的這一條,但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山路, 一年中至少要爬三百天。
艾青華靠兩條腿一共爬了三個多小時的山路, 才到了裴叔的林場。
裴叔做了一輩子的護林員,是整個村子裡最有文化的人。
當年, 就是裴叔告訴他,知識才能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有決心走出大山。
裴叔的小木屋似乎還和他記憶中一樣,藏匿於茫茫的林海中,與之最近的村落,也得走上二十幾分鐘的時間。
因為裴叔德高望重,即使沒有子女,也有村子裡的年輕人,自願陪護。
艾青華到的還算及時,裴叔的神智尚算清醒。
用一雙形如枯柴的手,緊緊地握住了他的。
艾青華隻見他費力地動了動嘴唇,但說出來的話聲音極低。
“太好了,我還能在死前見到你。”裴叔說。
“華子啊,你是咱們村裡最有本事的人,你發發善心,幫叔把驍養大,要讓他讀書,雖然他的話不多,可叔知道,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怎麼也不能讓聰明的孩子活的不清醒。”裴叔又說。
“你這個聰明的孩子,怎麼活的這麼不清醒呢?”
時間一下子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孔武有力正值壯年的裴叔,拿手指頭戳著他的腦門子如是說。
“學費不用愁,叔,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叔給你出……聰明的孩子一定要讀書。”裴叔如是又說。
艾青華晃了下神,終於在眾人之中,看見了裴叔口中的另一個“聰明孩子”。
那孩子似坐非坐似臥非臥,一個人靜悄悄地呆在角落裡,仿佛這周遭的人事都和他沒有半點關係。
不過那雙眼睛可真是明亮,所有人的眼神都彙集到了他的身上,可他的眼睛沒有一點的恐慌,眼睛裡的光猶如漆黑的夜空中浩瀚的星河。
是的,他的眼睛不是像星星,而是有浩瀚的整個夜空。
艾青華遲疑了一下子,有無數個疑問從心頭浮起。
那孩子是誰?為什麼彆人看著那孩子的眼神全都怪怪的?
還有,那孩子的眼神,讓他不由自主脊背一緊。
狼還記得,這是他第一次見到艾青華,也是第一次看見與山裡人不同的一種人。
他戴著很斯文的眼睛,舉手抬足都與那些人不同,不像那些人看見他就躲,更不像那些人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神裡充滿了敵意,最重要的是所有的人好像都很尊重他。
就像狼群裡地位崇高的狼王,不動聲色地威懾著所有的狼。
狼看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在他的心裡,他是一頭被狼群拋棄了的孤狼,還勢單力薄、體弱多病,至少現在還暫時沒有辦法組建自己的狼群。
彼時,狼還沒有多想,隻是用羨慕的眼神偷偷地打量那個戴著眼鏡的“狼王”。
他也想做狼王。
養他的老頭,在半夜時分,忽然沒了聲息。
他見過獵物失去生命的模樣,心裡頭明白那個有點煩的老頭雖然沒有流血,但他的生命靜止了。
屋子裡的人騷動了片刻,便有條不紊地處理起了喪事。
狼的耳朵裡充斥著很多聲音,十句有九句都和他有關係。
“那孩子啊,裴叔叫他裴驍,裴叔養他五年了。”
“那是誰家的孩子?”
“沒人知道,不過有一回裴叔喝醉了,好像說過這孩子是頭母狼送來的。”
“母狼?是我獵的那匹嗎?”
“那誰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