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側妃是聰明人, 金皇後也不是蠢笨之人。一個占著位分, 一個占著皇長子，兩個人若是要爭鬥起來, 那皇宮可就熱鬨了。但現在爭鬥沒必要, 因為皇後沒兒子。她就算是爭贏了又能如何呢？從開國皇帝到現在，宮中保護皇嗣的律例宮規, 這些都是皇後無法找漏洞的，隻要皇長子還活著，皇後贏了也是白贏。
所以, 不如現在, 兩邊各退一步，貴妃恭恭敬敬恪守規矩，皇後仁善大方, 慈愛體貼。隻等日後皇後生了皇子，這格局, 才可能會發生變化。或者，等皇後抱養了皇子。
劉大姑娘不太明白這些, 喬柔也沒仔細給她講解，畢竟這姑娘是不打算進宮選秀的，她身份也不夠選秀的啊。
倒是劉姑娘今兒話有些多, 大約是頭一次見了宮中妃嬪, 一時稀罕的緣故。
兩個人正說著話呢, 馬車忽然就停了下來, 兩個人一時沒防備, 都往前栽到去，劉姑娘這時候還惦記著喬柔，自己摔倒就算了，還伸胳膊攔著喬柔，免得撞了喬柔的腦袋。
有劉姑娘的胳膊護著，好歹是沒讓喬柔跌出馬車去。隻是劉姑娘有些倒黴，額頭上鼓了個紅包。
“疼不疼呀？”喬柔趕緊問道，又不敢上手摸，隻心疼的說道：“趕緊回去讓徐大夫給看看，塗點兒藥膏才行。”
一邊說，一邊斥責外麵馬車夫：“怎麼回事兒？好端端的，馬車怎麼忽然停下來了？”
馬車夫在外麵回道：“回夫人的話，是有個公子，忽然從胡同裡竄出來，攔在了咱們馬車前麵。”為了不傷人，馬車才忽然停下來的。
喬柔忍不住皺眉，外麵又響起來一道聲音：“請問車上的，是楚侯爺的夫人吧？”
喲，不是意外啊，是人家特意找上門來了。
喬柔掀開車簾，外麵的人穿的……怎麼說呢，衣服布料倒是挺好的，看起來是富貴人家，但有些臟，好像是好多天沒洗過一樣，整個人也有些邋遢，頭發亂七八糟的，手上脖子上也是臟汙，麵色也不怎麼好看。
這個人，喬柔不認識。但這個人的相貌，和程側妃有幾分相似。所以喬柔立馬就想起來了，大約這個就是被關在大理寺的程側妃的親弟弟程大少了。
眼下那宮女死了，這程大少，也就被放出來了。
隻是，他怎麼會攔住自家的馬車？是因為知道程側妃要為他說親的事兒來，所以來拒絕的？還是因為知道楚瑤的身份，所以來為楚瑤討公道的？
喬柔捏著馬車車簾的手緊了緊，麵上掛了笑容：“公子是要找我們家侯爺嗎？若是想找侯爺，就請往兵部衙門，我一個婦道人家，是不管外麵的事情的。”
“並不是要找楚侯爺，找的就是楚候夫人。”程大少盯著喬柔，眼神不善：“請夫人賞臉，給我幾炷香時間，我想找夫人問幾句話。”
不等喬柔反應過來，程大少臉上就帶了幾分譏諷的笑容：“還是說，楚候夫人天生膽子小，這大庭廣眾之下，都不敢應下我的邀約？哦，對了，忘記說了，我姓程，夫人剛從宮中出來，該知道貴妃娘娘姓什麼。”
喬柔大大方方的點頭：“對，我膽子小，向來是不敢隨著生人走動的，我和程公子，可沒有半分交情。就算大庭廣眾之下，畢竟孤男寡女，程公子不計較這個，我身為女子，卻是不能不在乎這個的。有什麼話，程公子還是找我們家侯爺說吧。”
說完放下車簾，根本不去看外麵的程公子會有什麼表情。
程公子都快氣炸了，萬沒想到還有自己承認自己膽子小的，果然和阿瑤說的一樣，這婦人，十分奸詐！
“夫人還是下車一敘吧，否則，今兒怕是回不去侯府了。”程公子氣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喬柔卻是不搭理他，轉頭吩咐馬車夫：“繞過他，咱們繼續走。”
馬車夫隻有一個人，他往這邊使喚馬兒，程公子就攔在這邊。他往那邊使喚，程公子就換個方向繼續攔著，馬車體積大，不好轉彎，再加上街上人來人往，更不能強硬令馬車衝過去。一時之間，還真膠著在路上了。
程公子繼續說道：“楚候夫人，不如下車一見？否則，我就在這大街上說了啊，您若是不在意侯府的名聲，那就儘管躲在馬車上吧，我想想啊，您好像還有一兒一女對吧？您就不為您那兒女想想？您沒了名聲，他們還能有什麼好名聲？”
這一口一個您的，硬是將那諷刺的意思準確的表達了出來。
劉大姑娘在馬車裡呆呆的看著喬柔，完全想不明白外麵這是怎麼回事兒。
喬柔也很強硬，她向來不是能忍受彆人威脅的人：“你儘管說就是了，我問心無愧，不懼人言。我從不做虧心事，自問名聲上無瑕疵，你若是忍心你心愛的姑娘的被人說成是攀附權貴，你就儘管說去。”
程大公子聲音都有些發顫了：“你果然知道！你果然知道！既然你知道，你怎麼能如此狠心？你的心，難不成是鐵石做的不成？她好好一個女孩兒家……”
喬柔實在是不耐煩了，重新掀開車簾：“程大公子，難怪貴妃娘娘要操心你的婚事呢，你看你這腦袋，簡直就是個擺設，彆人說什麼，你就相信什麼的嗎？她說她自己是好姑娘，你就全信了不成？那我家侯爺，也是鐵骨錚錚的男人，他說他的長女過世了，你怎麼就不信了呢？你的姐姐，對你百般疼愛，她說那女孩兒心思不正，你怎麼就不信了呢？你的姐夫，堂堂皇帝，一言九鼎，君無戲言，他是不是也說過你姐姐眼光好看人準？那你信了嗎？”
“這麼大個人了，這樣幼稚，你姐姐日後，真能指望的上你嗎？你一輩子依靠你姐姐，就從不曾想過為她撐腰嗎？”喬柔皺眉問道，她實在是看不起心裡眼裡就隻有情情愛愛的男人。
當然，她並不是說情情愛愛不好，男女之間，有真摯的情愛關係，這其實是一件兒挺美好的事情的。但人生在世，也不能讓自己的生命裡，就隻剩下這情情愛愛的事情。
尤其是男人，家國天下，你首先得是個男人，得負起來自己的責任，然後才能有資格談這情情愛愛的事情。女人也是，你得先做個人，做好了這個人，才能有餘力去想彆的。
程大少的情愛之外，應該是先報答姐姐的養育之恩，然後是報答皇上的提拔之恩。他成了頂天立地的男人了，有責任感了，有擔當了，難道貴妃娘娘會攔著他喜歡什麼人不成？
情愛這種東西，該是讓人越來越好的，而不是讓人越來越差的。
喬柔看不起程大少，問完了這幾句話，麵上也露出幾分嘲諷：“你攔著我馬車，無非是想問兩件事兒，一件是我們侯府的嫡長姑娘過世的事兒，這事兒呢，就一個答案，我們侯府的姑娘，金尊玉貴，可不是一個隨隨便便不知道哪兒冒出來的宮女能比的，我們侯府的姑娘早早就過世了，她雖然過世的早，我們侯府也是不允許有人來敗壞她的名聲的，所以日後程大少說話還是要小心些，免得牽連了無辜女孩子的名聲。”
“你問的第二件事兒，大約和我今天進宮的事情有關，既然遇上了，那我也就和程大少說一聲，貴妃娘娘雖然覺得這門親事好，但我們侯府瞧著你卻不是個好的，所以這親事，我們不答應。世上好男兒多了去了，你這種沒擔當又任性妄為的，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要闖出大禍，彆人家辛辛苦苦養出來的好女兒，可不是為了給你陪葬去的。”
這會兒喬柔也不擔心會惹怒程側妃了，程側妃說實話是個聰明的，她若是硬要湊成這門親事，那侯府也是沒辦法的。畢竟劉姑娘是姓劉，可她既然是抱著讓這親事改變自家弟弟的想法的，那不甘不願的婚事隻會壞事兒。
“你儘可以進宮找你姐姐告狀去，這麼大個人了，出了事兒，除了找你姐姐告狀，找你姐姐幫忙，你還能做什麼呢？你能護著自己心愛的人嗎？”喬柔將之前那些諷刺全都還回去，順便激將一下程大少，雖然她不怕得罪了貴妃娘娘，但要是程大少不去告狀，能少一件事兒，還是少一件事兒比較好。
“用得著的時候就去求，用不著的時候就責怪怨懟，你這樣的弟弟，得虧不是我弟弟。”喬柔扔下最後一句話，放下車簾，吩咐馬車夫：“繼續走，若是程大少還要攔著，就給街邊閒漢幾個銀錢，讓人將他給束縛住。”
馬車夫得了令，揮舞了一些馬鞭，但這次順當的很，他往左，程大少不動彈，正好也就讓馬車過去了。
馬車一直到了侯府，劉大姑娘才反應過來：“夫人，您說今兒貴妃娘娘讓咱們進宮，是為了相看親事？”
喬柔掃她一眼，見她麵色忐忑，很是擔憂，想了想，就笑道：“你且放心，不是好親事，我是絕不會答應的，時候不早，你且先回去，一會兒讓你姑姑過來一趟，我和她細說。”
婚姻大事，倒是不好和個女孩子詳細討論。
劉大姑娘又是羞又是憂，告退了之後就趕緊去找了三夫人。事關親侄女兒的終身，也就是一刻鐘時間，三夫人就氣喘籲籲的趕過來了。
“你不用著急的。”喬柔給她倒茶，順便安撫道：“事情我都解決的差不多了，那程公子，雖然家世上不錯，有貴妃娘娘護著，但本人品性上，卻還是有些……”頓了頓，喬柔到底沒說太難聽：“有些過於天真，不過你若是覺得不錯，大不了，我再找貴妃陪個罪，再商量商量。”
不過，大約貴妃也是個有脾氣的。誰還不是個有靠山的呢？
三夫人也覺得這門親事還是拒絕了好，劉家小門小戶，實在是扛不起程側妃家這樣的門第，萬一將來有個什麼萬一，那指不定程家可就成了奪嫡的中堅力量了，侯府是肯定要被拖下水的。
惹不起惹不起。
也不知道三夫人是怎麼安撫的劉大姑娘，反正自此之後，劉大姑娘就更不愛出門了，往日裡還能跟著楚瑜到外麵買點兒胭脂水粉什麼的，現在，也就在侯府裡走動幾步。
不過，因著程側妃之前的行動，劉大姑娘的婚事，是越發的艱難了。上夠不到，下不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