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 在眾人看來,馬永成一罰,此事就算了結了。金夫人立即上前扶起張奕, 對弘治帝道:“萬歲,既然證明都是誤會, 太子又極力挽留,那奕兒也不用出宮了吧?”
弘治帝看向張奕:“這得看奕兒的意思。”
此話一出, 月池就清楚地看到, 金夫人使勁掐了張奕一把,一張豐滿圓潤的麵龐此時竟有些扭曲:“奕兒當然是願意留在宮裡了,剛才隻是誤會是不是?”
張奕的腫眼睛裡含著兩泡淚,他有心說個不字,可金夫人掐得更狠。他痛得齜牙咧嘴,隻得點點頭。金夫人這般作態, 弘治帝如何看不出,他的眉毛皺起,有心開口說些什麼,卻被張皇後拉了拉衣擺, 這下隻得作罷。
兩個伴讀,一個留下, 那另一個自然也走不得。月池心下實在惱恨,特彆是當她與朱厚照四目相對時, 如果眼神能夠殺人, 皇太子早已千瘡百孔了。不同於月池,大獲全勝的朱厚照卻喜上眉梢。他特特上前一把拉起月池道:“這下可好了,咱們又能在一處了。”
月池感覺被他拉住的胳膊都在發麻,她一時惡從膽邊生, 反手握住他的雙手,眼中滿是激動:“臣適才錯怪殿下,殿下非但不怒,反而極力挽留臣,真叫臣慚愧不已。”
隻是與嘴上的真誠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她手上的大力。朱厚照被捏得劇痛,他下意識揚眉就要發作,忽而回過神來,當著父皇的麵,他現在暴露真麵目,豈不是自打耳光?好個膽大妄為的狂徒。他強笑著把手掙脫開了,又去牽月池的手,想以其人之道還之其人之身。
月池卻敏捷地將手藏在袖子下,對弘治帝道:“萬歲,誤會雖已解開,可瞧張兄的模樣,似是受了不少驚嚇,臣懇請萬歲,允張兄告假半天。”
弘治帝看著張奕小臉煞白的模樣,點點頭:“朕準了,你亦回家休息半日吧。”
月池領旨謝恩,當即就扶著張奕出門。朱厚照見狀忙匆匆一禮道:“兒臣也去看看他們。”
不待弘治帝與張皇後開口,他抬腳就追了出去。弘治帝斥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張皇後早將這一場官司看在眼底,明白她兒子的手
段,當下道:“還不都是您慣得。”
弘治帝有心反駁,一時也無言以對。
在殿外,月池剛扶著張奕走了幾步,朱厚照就從背後追了上來。他道:“站住!”
張奕不由打了個寒顫,月池到了此時徹底撕破臉來,反而覺得十分自在。她施施然回頭道:“殿下有何貴乾?”
朱厚照見她這個模樣又是一怔,他隻覺李越像打通關竅,脫胎換骨一般,往日套在他身上的假殼子徹底脫落,其本來麵目正在緩緩顯露。朱厚照在覺得有意思之餘,又覺不滿,原來他自進宮來的一舉一動都是在騙他!
他抬起自己發紅的手道:“把孤的手捏成這樣,還想著全身而退?”
月池挑挑眉,她上前一步,低聲道:“比起您對我做得,這不過是一點小回禮而已。殿下,彆高興得太早,這一局您雖贏了,可不過是仗著聖上而已。”
朱厚照嗤笑一聲,他命左右退後,也低聲道:“孤生來就是天潢貴胄,自然能夠依仗,你倒是想討好賣乖,可惜隻是個庶民。”
月池不由莞爾:“是嗎?您敢和臣玩個遊戲嗎?下一輪較量,若臣贏了,您就放臣回蘇州老家,若您贏了,臣就任憑您處置。”
朱厚照輕蔑道:“孤何須同你糾纏,一聲令下,你隻能乖乖聽命。”
月池定定地看著他:“那可未必,臣即便無法反抗,可至少能選擇自儘。您若是怕了我這個庶民,直說便是,畢竟自見麵至今,您已受騙多次,足見棋差一招,遠不如我。”
朱厚照聞言不由大怒:“你還真是不知死活,做出這等犯上之舉,竟然還敢大喇喇地說出來。你就不怕……”
月池道:“臣有什麼可怕的,這些事您不都替我遮掩下來了嗎?否則聖上豈會至今一無所知。您既然有玩的興致,臣怎能不舍命陪君子呢?”
朱厚照此刻隻覺既驚奇又刺激,他雙目亮晶晶地看著月池:“好,那孤就看看,你有什麼本事。”
月池暗舒一口氣,她賭贏了,皇太子果然是個閒得蛋疼想找樂子的奇葩!否則不會明知被騙,仍要把她強留宮中,隻為慢慢折騰折磨她。現下,既然拉近關係不成,倒不如反其道而行之,激起他的好勝心來,反
而有幾分勝算。
月池眼見返鄉有望,不由心情大好,她難得展顏微笑:“好,那咱們就來日方長,拭目以待了。”
劉瑾等人退後了好幾步,隻看到他們在竊竊私語,卻不知具體內容,心中早已如百爪撓心。正當他們豎起耳朵,希望聽到隻言片語時,就見月池嫣然一笑。她素來板著一張臉,罕有這般清麗無儔、光彩照人的模樣。一時在場之人都看呆了,朱厚照的心仿佛漏跳了一拍,一時將正準備衝口而出的狠話全部忘得一乾二淨。
月池趁機拉著張奕告退,而待送張奕回南三所後,她立刻就開始反擊,第一步就是去東廠找王嶽,拉攏盟友。
然而,王嶽並非是心無城府之輩,即便盛怒之下,也能維持理智。他從頭到腳挑剔地將來拜訪的月池打量了一遍:“依你所述,咱家隻需在大庭廣眾之下把一張弓賣給劉瑾,就能扳倒他?”
月池道:“自然不會這麼簡單,這隻是連環計的第一環而已。”
王嶽失笑,這麼一個一臉稚氣的水晶人張口說連環計,就如幼童偷穿大人衣冠一般讓人發笑。他半是輕視半是嘲笑道:“你倒是說說,第二環是什麼?”
月池不以為忤,繼續道:“煽外戚,激文官,二虎相爭,坐收漁利。”
短短十四個字,就如驚雷一般在東廠中炸開。王嶽一時瞠目,仿佛看著怪物一般看著月池,他不由端正了身子:“你、你說什麼?你再細說一些。”
月池應道:“這是自然,此事若要做成,也隻能靠督主的偉力了。”
一席話說完之後,已過去了小半個時辰。王嶽由剛開始的玩笑,到隨後的驚歎,最後月池告辭時,他甚至親自起身送她,月池推辭道:“李越多謝督主的賞識,隻是為避免打草驚蛇,您對我還是如先前一般就好。”
王嶽含笑道:“你說得是。那就等事成之後,咱家再來答謝李小友。”
月池道:“督主客氣了,實不相瞞,這也是在下對先前欺瞞的致歉,因一己之私,連累督主,在下時時想到,都覺心下愧疚難安。日後督主若有所需,隻要李越力所能及,必會傾力相助。”
王嶽回過神來,這是在說先前欺瞞太子,不願入宮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