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關懷備至,體貼入微,可都是出於職責,並無半點越界之想。現下,她賺夠了錢,好不容易能回家照顧自己的孩子,又怎會願意再被卷入宮闈紛爭中去?
可這情理之中的現實對朱厚照來說,隻怕是致命的打擊。此刻,他終於明白,不論是在生母處,還是乳母處,其實都沒有他的位置。即便貴為太子,說到底也隻是個沒人要的孩子罷了。
月池本以為他會哭出來,或者發怒。可他什麼都沒做,他甚至擠出一個笑容:“瞧把嬤嬤嚇得,孤說笑呢。孤隻是和伴讀們出來玩,偶然路過此地,便進來看看嬤嬤罷了。”
這謊言漏洞百出,可急切將他送走的楊氏卻渾然不覺,她眼前一亮:“原來如此,奴婢就說嘛。那您……”
朱厚照打斷她道:“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
走。”
他步履匆匆,甚至還有幾分踉蹌。月池和貞筠也跟了上去。他們的動作太快了,讓楊氏一時都沒回過神來。她呆呆地望著朱厚照落荒而逃的背影,在長長的巷子裡,越來越小、越小越小,漸漸與初見時的那個小小嬰兒重疊。
她從來沒見過那麼乾淨漂亮的孩子,眼睛又大又圓,像兩顆葡萄。他最喜歡聽她唱歌,聽著聽著就會跟著啊啊啊地叫。待他兩歲時,聽過的童謠就能一字不落地唱出來。她當時心下還道,可惜了這副好嗓子,怎麼不給了販夫走卒,偏偏長在這個金娃娃身上。他就是學得再好,以後也沒唱得機會呀。他們之間也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
楊氏不知哪裡來得一股勇氣,她突然大聲道:“殿下!”
朱厚照的腳步一頓,隻聽她在背後哽咽道:“您、您要好好保重……”
朱厚照沒有回頭,他越走越遠,終於走到了她再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冷冷地發號施令:“全部都出來,找輛馬車,立刻回宮。”
月池拉住貞筠,準備默默離開時,卻被指揮使石義文攔住了。石義文笑道:“進學的時辰就快到了,您何不與殿下一同入宮呢?”
月池道:“某身份卑微,怎敢與殿下同行。還是待某送拙荊歸家後,自行入宮。”
石義文道:“您這是哪兒的話,您可是殿下身邊的大紅人。殿下如今心緒不佳,正需要您的安慰呐,您豈能在此時棄殿下與不顧呢。來人,快送李公子上車。”
月池目瞪口呆地被推進車裡,正對上麵色鐵青的朱厚照。她轉身就要跳下馬車,誰知車夫一鞭子,這馬兒就速速跑了起來。月池堪堪穩住身形,心下恨不得將石義文大卸八塊,可如今,她隻得找一個角落坐著閉目養神。
可未曾想到,她都這般安分守己了,麻煩仍要自己撞上來。在一片轔轔的車行聲中,朱厚照忽而開口道:“你適才是不是一直在心底嘲笑孤?”
月池霍然睜眼,朱厚照咬牙切齒道:“你一定在笑孤自作多情是不是!”
月池道:“臣不敢……”她急急拿出荷包摸索。
“看著孤!”朱厚照又一次揪起她的衣領,“天下還有你李越不敢做得事嗎!你這個膽大
包天的殺才!孤今日就要……”
月池微微一笑:“摸到了。”
她當即打開瓶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到朱厚照鼻子邊。朱厚照隻覺一股酸辣從鼻腔內奔騰而上。他當即跌坐在坐墊上,連打了四五個噴嚏,鼻涕眼淚齊下。他語不成調道:“你、這……”
月池揚了揚手裡的鼻煙壺:“比起揍臣一頓,還是哭一哭更能發泄情緒。哭吧。”
朱厚照一麵痛哭流涕,一麵罵她:“李越,你就是個混蛋!”
月池一麵將手帕糊在他臉上,一麵淡淡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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