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長出角來反懼狼(1 / 2)

貴極人臣 姽嫿娘 7319 字 7個月前

月池見他說得頭頭是道, 忽憶起謝遷的弟弟謝迪乃是兵部主事。這些內情,想必是其叔常說,他也銘刻於心, 是以趁此機會,直抒胸臆。

朱厚照此刻已有些不耐了, 更糟糕的是,還有人跟著跪。董玘也跟著撲通一聲跪下, 跟著的還有崔銑、嚴嵩、湛若水、穆孔暉等人, 一共三十一個庶吉士,一眨眼跪了差不多一半。這些都是經過殿試和傳臚大典,見過大場麵的人,個個口齒清晰,聲音洪亮。

“萬歲,中官為禍由來已久, 萬歲如要重振軍威,不可不對其嚴加整治。”

“監軍之責,有巡撫即可,何須中官來畫蛇添足, 徒增事端?”

“萬歲,韃靼劫掠之事將將過去不久, 九邊鎮守太監形同虛設,除徒費米糧外, 並無他益啊。”

“萬歲, 臣以為……”

十幾個人此起彼伏地在朱厚照耳邊叨叨他厭惡的內容,這和聽到十幾隻蚊子嗡嗡沒有什麼兩樣,加上還有馬永成在一旁煽風點火,局麵更加不可收拾。月池暗自搖頭, 環顧周圍還堅持站著的人,卻失望地發現,他們中的許多人並不是自有主張,而是心生畏懼,不願直犯龍顏。在他們內心,說不定也是讚同廢除九邊鎮守製度,隻是不敢直說而已。

文官集團和宦官集團之間的梁子早已一代代延續下來,這使得許多聰明的讀書人,被怨懟蒙住了眼睛,根本看不清事情的關鍵所在。軍力的衰敗,又豈隻是宦官的過失,或者,他們根本隻是為拿到兵權,所以咬著宦官死死不放。可若讓朱厚照將兵權拱手讓給文官集團,除非他的腦子出了毛病。她漸漸也想透了,真要想廢除九邊鎮守,就必須另選一個皇權的代理人,紮根在邊疆,可現在明顯沒有合適的人選,也隻能湊合著用太監了。

月池在瞥見朱厚照緊皺的眉頭時,就知他已到了爆發的邊緣了。她正欲開口之際,卻因馬永成的動作改變了主意,既然要賣人情,就索性賣個大的。救命之恩,可比一時援手,要寶貴得多。她現在可還是個光杆司令呢。

馬永成顫顫巍巍開口道:“諸位庶吉士,以下犯上,可是死罪。”

其下不知是誰

來了一句:“文死諫,武死戰。即便萬歲欲立斃臣等於笞杖之下,我等也要直言相告。”

馬永成又道:“難不成你們還想以死相逼不成?”

謝丕道:“我等冒犯天威,非是有不敬之心。隻是聖上既然垂詢,臣等自當如實稟奏,不敢有一句虛言。還望萬歲聽臣一言,勿要鑄下大錯,才悔之晚矣。”

這高高在上的口氣,好像全天下就他們幾個聰明人,朕就是個傻子,隻會被幾個太監的花言巧語蒙蔽。朱厚照深吸一口氣:“朕最悔之事,莫過於禮待你們這些蠢材,還縱容你們胡言亂語至此。來人,拖下去,讓他們都滾出翰林院。不,滾出京城。”

這下所有人都麵無人色,這些初入官場的年輕人,滿肚子書生意氣,揮斥方遒,又被朱厚照刻意擺出的和善麵具迷惑,完全忘了,這可是個掌握生殺大權的天王老子。

這下,站著的人也立不住了,開始紛紛求情。朱厚照看到他們沒有出息的樣子,就心疼自己為安排這一場秋遊所耗的時間金錢,還不如去多造兩杆槍呢,至少還能殺幾個敵人,聽個響。他愈發不耐:“再有求情者,一並治罪。”

錦衣衛大步流星地進來,像拎小雞似得把或視死如歸,或畏懼惶恐的庶吉士們拖起來。謝丕腦海中一片空白,十年寒窗苦讀,就這麼結束了?他心中隱隱有些後悔,可立刻又被打壓下去,他做得是對的,他說得都是實話,他為道義犧牲,即便是死,也是死得其所,既然如此,又有何憾?

穆孔暉則下意識看向李越,他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可歎他還以為他是個正直之人……他心思剛剛一轉,就聽李越起身拱手一禮道:“萬歲且慢,請聽臣一言。”

朱厚照並不想賣月池這個麵子,他道:“如有求情者,一並治罪,你剛剛沒聽見嗎?”

月池碰了個釘子,卻並不喪氣,她道:“可臣並不是來求情的。臣是覺得,萬歲就這般懲罰,還是過輕了些。”

顧鼎臣不敢置信地看著月池,他是不是瘋了,這是要與所有清流為敵嗎?

朱厚照卻哦了一聲道:“怎麼說?”

月池道:“《春秋》之義,原情定過,赦事誅意。【1】殺人不過頭點地

,即便取了他們的性命去,他們也是麵服心不服,倒不如讓他們明白自己的過錯,日夜羞愧,方知君恩深重。”

朱厚照還沒答話,謝丕就忍不住道:“我有何錯?”

月池不由莞爾:“你不止是有錯,還犯得是滔天大過。我且問你,你是想廢除九邊鎮守之製,還是隻想撤換現在這批鎮守中官?

謝丕道:“自然是廢除製度。”

月池道:“那你的理由,可就奇怪了。”

謝丕哼了一聲:“其心不正,自然看什麼都奇怪。”

月池不與他計較,而是問道:“天下可隻有宦官犯貪汙、私役、冒功之罪,文臣、武將是否全是清白之身?”

謝丕一愣,道:“這自然不是。”

月池道:“那照你的說法,因為該官位上有人犯罪,就要廢除製度。那我朝又有哪一項典製能夠幸免呢?”

謝丕皺眉道:“這怎麼能相提並論?”

月池道:“如何不能,都是為國效力,隻不過一些是常人,一些是太監罷了。還是說,你是覺得挨了一刀的人都是狼心狗肺,人麵獸心,根本無法擔當大任?”

謝丕如遭雷擊,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這般應下,再說,他爹還時常與蕭敬一塊談詩論文,他也實在說不出口啊。

崔銑見他呆在當場,忙替他答道:“我等請廢鎮守之製,是因有有督撫監軍即可,中官形同虛設,並未有大用。”

月池問道:“你可知,鎮守太監職責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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