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簡直是瘋了!說是小豹子, 實際也快有半人高,油光水滑的皮毛在太陽下蒙上一層金光。它們打了個哈切,露出雪白尖利的牙齒, 邁著輕盈的步子向前走去,剛剛走了幾步, 就被女孩們極度驚恐的尖叫嚇了一跳。這些佳麗最大的也不過十八歲,最小的隻有十三歲, 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隻在畫冊上見過虎豹的圖象。此刻,她們直麵這等猛獸,早已唬得魂不附體。膽子小的兩股戰戰,跌坐在地上,張大嘴巴,淚水嘩嘩而下, 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膽子稍大的也是大腦一片空白,一些呆呆立在原地,渾身發麻。而有幾個女子在倒退幾步後,終於回過神來, 轉身就想跑。
月池不由暴喝一聲:“站住!千萬彆動,一動它就會撲上來!”
正滿心惶然的婉儀愕然抬頭, 隔著深深淺淺的翠色,隔著冉冉纏纏的流年, 她們終於又再見了。這一麵, 恰似張君瑞初見崔鶯鶯所發出的那聲喟歎:“呀!正撞著五百年前風流業冤。”
月池轉身就要奔下去,朱厚照一把拉住她:“你這是作甚,這是點點和豆豆,你又不是沒見過……”
月池回頭, 她的雙眼中仿佛有火焰在跳動:“那也是能殺人的猛獸!”
她使勁甩開朱厚照,如離弦利箭一般衝了出去。一下樓,月池並沒有貿貿然直接上前,朱厚照八成隻是突然奇想要試試未來國母的膽量,而不是想真的殺人,馴獸師一定就在附近。她斥道:“孫旗呢,還不快滾出來!”
禦用馴獸師孫旗帶著他的兩個徒弟忙不迭地走出來。他們也是滿頭大汗。昨日皇上召他們問豹子訓得如何了,他們以為皇上是要看鬥獸,當然是拍著胸脯打包票說:“訓得十分妥當,是既矯健又溫順,已然萬無一失。”誰想,今兒居然來了諭旨,讓他們把最溫順的兩隻牽到宮後苑來。他們以為皇上是一時興起想換個地方看表演,也不以為意。他們萬萬沒想到,豹子牽來不是為鬥獸,而是鬥這群嬌滴滴的姑娘啊。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豹房裡所有的馴獸師都吃不了兜著走。正在他們心急如焚時,終於有一個能做主的出來下令了。
月池罕有疾言厲色的時候:“把它們都給我牽走。”
孫旗一聽她原來也不是奉旨而來,一時有些遲疑,月池忙補充道:“出了什麼事,都有我兜著,你怕什麼,牽走!”
孫旗連聲應了,幾人拿出三指粗的麻繩來就要套在豹子的脖子上。豆豆和點點不滿地嗚嗚兩聲,但被塞了一嘴的肉後,還是乖乖聽話。月池不由鬆了口氣。婉儀的心也終於落下來,她不由自主地朝月池走過去。就在她正想同月池說話之際,異變又發生了。
其他姑娘以為豹子已被製服,死裡逃生後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拔腿就跑,趕快離開這個鬼地方啊!就因這本能的反應壞了事,永遠不要背對大型貓科動物,並且惶急地逃命,因為這會激發它們的捕獵天性。而豹子的奔跑速度可以達到每小時80公裡,它的力量也大的嚇人,足可以把幾十斤的獵物拖到樹上去。
這樣的猛獸,即便是在幼年期,殺傷力也不容小覷。豆豆和點點幾乎是立刻疾射了出去。扯住豆豆的是孫旗本人,他幾乎是立刻收緊繩套,豆豆感到一陣窒息,衝勁小了許多。他的一個徒弟趕快上來援手,用鞭子急抽豆豆的四肢,豆豆被製服。可拉住點點的是孫旗的徒弟,年輕人經驗少,反應慢,居然讓點點把繩子扯開了。而離點點最近的人,就是立在原地的婉儀。月池大驚失色,她忙將婉儀扯了過來,拖著她拔腿就跑,這下豹子的追逐對象就變成了她們。人怎麼能跑得過豹子,更何況月池體虛氣短,婉儀還纏了小腳,根本走不快。她們仿佛已經聞到了豹子口中的腥氣。
幸好侍衛和馴獸師已經如潮水一般湧了上來,大家手持刀劍大聲威懾,才為她們爭取到一線生機。可若要逃生,還是太難了,豹子畢竟太過靈敏,正當月池以為小命休矣時,前麵竟然出現了粼粼的波光,是水!感謝《動物世界》,豹子不喜歡遊泳!月池深吸一口氣,她側身一把將婉儀推進湖裡。
可到她準備跳向另一個方向時,身後卻傳來了豹子的低嗚。豹子如同泰山壓頂一般朝她撲過來,月池重重摔落在塵土中。這凶獸的利爪按在了她的背上,涎水已經滴在了她的臉頰,順著脖子
流進了衣襟裡。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豹子的嗚聲卻變為痛苦的咆哮,它猛地從月池身上跳下來。月池被衝擊力撞得頭暈目眩,可到底逃命要緊,她忍著疼掙紮著起身,卻驚詫地發現,居然是朱厚照立在豹子身後,他右手持著一柄腰刀,握著刀柄的手都隱隱有些發白,出鞘的利刃寒光湛湛,而腥紅粘稠的血液正從刀身上緩緩滴落。
豹子被徹底激發了狂性,在一聲驚雷般的怒吼過後,它又一次更換了獵物。朱厚照非但不覺害怕,反而赫然震怒。他舉刀就要上前與豹子親身搏鬥,左右都被他驚呆了,就算是再怕死也要保護皇帝呐!
穀大用等人死死把朱厚照抱住,其他錦衣衛齊齊湧了上前,利箭如雨射出,有幾支還塗上了猛獸專用的麻藥,這種雙重攻勢下,豹子終於咽了氣。而在這邊鬥得熱火朝天的時候,月池急急招呼太監來把婉儀救上來。已然凍得麵白如雪的婉儀被扶上岸來。月池道:“拿披風來,立刻送夏小姐回壽昌宮的住所去。”
婉儀的牙齒都在打顫:“李公子,您……”
月池強笑著搖頭:“我沒事……”
趁著現下大亂,她轉身就要出宮去。婉儀望著她背上碩大的爪印,一時淚如雨下。月池馬上都快要出宮後苑了,卻聽回過神來的朱厚照在人群中央大吼:“李越呢!李越怎麼樣了!”
月池:“……”她又被眾人架了回來。
朱厚照一個箭步上前緊緊拉住她,來回打量,眼圈通紅,確認她沒受重創後鬆了口氣,接著又罵她:“你是不是瘋了,連命都不要了!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朕可怎麼辦!”
四周的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月池則深深翻了一個白眼,傷害我的身體也就算了,還要敗壞我的名聲!兩人就近去了欽安殿的靜室,沒過一會兒,葛林葛太醫和他的同僚就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朱厚照麵前。朱厚照不耐煩道:“行了行了,快去給他診診脈。”
月池心念一動,立刻說:“有勞葛太醫了。”還是得找這個不通婦科,把不出男女的。
葛林忙伸手搭脈,半晌方道:“還好,還好,並無大礙,隻是受了些驚嚇。上次開得靈芝可用
完了?”
月池道:“尚未,隻是每日一盅補湯。”
葛林道:“今日需多服些,靈芝不僅可以補氣益血,也可安神。”
月池點點頭。朱厚照那邊就更沒事了,萬歲歲連驚嚇都無,隻是手上因握刀稍稍震裂了虎口,塗一點金瘡藥就好了。
朱厚照忽而想起:“你身上可有傷,快脫下來讓他們給你瞧瞧。”
一室之人的目光都齊齊聚焦在月池身上,她如芒在背,麵色如常道:“臣就不勞您操心了,想來也隻是一點淤青,回去上點藥就好了。您還是趕快想想,今日之事,太皇太後與太後那裡,當如何交代。”還有那群大臣,豈肯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