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起起哄,王九思隻得飲了一杯。
盧雍這時也接上了,他道:“我對與其弟辛,夷子思以易天下。句末和句首連起來正是辛夷。【2】”
大家交口稱讚。接下來輪到謝丕了,他一轉不倒翁,正對著王九思。大家撫掌笑道:“好了好了,叫他嘴快,這下輪到他了。快,以中,出個難的。”
謝丕也笑,他無意間瞥到了不遠處的呂公祠,忽然靈感一來:“朝朝朝朝朝朝應。”這意指天□□拜,第二天都能應驗。
這個上聯取同字多音多義,即景而來,妙趣橫生。月池都麵露讚歎之色:“不愧是以中兄,真真是才思敏捷。敬夫可不要落於下風了。”
王九思捋須苦思,正低頭間看到了眼前的潺潺流水,一下福至心靈,兩眼發亮,霍然起身:“我有了!”
在座先是一寂,接著放聲大笑。康海笑道:“你有什麼了?”
王九思指著泡子河道:“長長長長長長流!【3】這可對上了吧。”
眾人皆嘖嘖稱奇:“真是絕對。還真叫他對出來了。”
王九思得意洋洋地落座,推了推董玘:“到你了。”
董玘無奈地瞥了他一眼,這一轉,正對楊慎。楊慎的心中十分期待,眼巴巴地望著他。誰知,董玘來了一句:“聽說楊賢弟已然說親,不如就為弟妹寫一首詩吧。如何?”
這恰如沸水中倒油,年輕人都笑鬨起來。謝丕和康海看了一眼月池,麵露不讚同之色。他們這才冷靜下來,董玘回過神,他隻想開個玩笑,卻沒想到說中了月池的心病。他正待致歉。
月池擺擺手道:“這有什麼,難不成我一個人孤枕難眠,就叫天下人都不準琴瑟和鳴了。一首尋常的詩不成,這兒都不是外人,就要情詩!”
他們又笑起來。楊慎的臉漲得通紅。月池笑道:“我聽說,尊夫人是蜀中有名的大才女。你今日寫一首,我們都替你參詳參詳,也好鴻雁傳書。你見過她嗎?”
楊慎微不可察地點點頭:“元宵時,遠遠望了一眼。”
月池忍不住發笑:“那回去之後,你想見她嗎?”
楊慎將袖子都絞成了麻花,他支支吾吾半晌,才道:“想~”
穆孔暉已笑得肚子發軟。月池也是笑得直不起身,但她還強撐地道:“有多想,你得說出來。詩書傳情,不然人家怎麼知道你的心意呢。”
楊慎推辭不下,隻得吟詩一首:“神女峰前江水深,襄王此地幾沉吟。暖花溫玉朝朝態,翠壁丹楓夜夜心。【4】”
這一首文辭皆美,寫儘相思。月池笑道:“好一個‘夜夜心’。看來你早就無師自通了。你們一個接得比一個厲害,到現在一口酒都沒喝。我看不如,咱們一起敬他一杯,祝他大小登科皆占,仕途姻緣皆圓。”
大家這才舉杯,一飲而儘。他們直飲到夕陽西下,還不儘興,於是又結伴去逛夜市,玩到宵禁時才告彆歸家。臨彆時,月池拍了拍楊慎的肩膀:“今兒就是咱們近日最後一次相見了。等到你科考結束後,聚得日子就更多了。”
楊慎不解,他問道:“難不成你又要外放?”
月池搖搖頭:“回去想,回去細細想。”
楊慎帶著滿腹疑雲歸家,絞儘腦汁都想不出緣由,到了第二日用早飯時,還是忍不住問了他爹。
楊廷和沒有回答,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兒子們,問道:“你們怎麼看?”
老二楊惇道:“他既然不外放,難不成是要告病。他的夫人都走了,他說不定是要病上一病,以求聖上回心轉意。”
老四楊忱道:“告病為何不與彆人說,單單給大哥悄悄叮囑。我看,是嫌棄大哥老上門,太聒噪了。”
楊慎拍案而起:“胡說。你以為含章兄是你,毫不知禮。”
楊忱吐了吐舌頭:“我說得是實話。那你說,為何隻和你說。不就是你去不方便嗎?”
楊慎的臉又紅了,他道:“定不會是這個意思。”
老三楊恒道:“彆忘了,他還提了科考。我看,他是想讓大哥在家安心溫書,一舉奪魁。”
楊慎皺眉道:“我起先也這麼想,可要是這麼簡單的意思。含章兄何不直說呢?”
他們又嘰嘰喳喳討論起來。楊廷和看著這一桌傻蛋,蹦蹦跳跳,不由扶額長歎,這到底是像誰。他不由看向妻子黃夫人。多年夫妻,黃夫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意思,她蹙眉道:“兒子肖父,養不教,父之過 。”
楊廷和:“……”
他敲了敲桌子:“行了,都閉嘴。我再提點你們一句 ,唐寅因何下獄?”
那樁事鬨得沸沸揚揚 ,縱使是他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楊忱脫口而出:“不是被誣作弊嗎。他在考前去拜訪考官……”
楊慎如遭雷擊:“這……不會吧,這不可能!”
楊廷和哼道:“叫你不爭氣。如是上次中了,這次也不至於平白矮一輩。”
他和李越同齡,一個當主考,一個做考生。楊廷和歎道:“真真是後生可畏啊。”
時間拉回到昨日晚上,謝丕依舊送月池回家。他按捺半晌,方問出口:“人人都說,聖上此舉,是為安撫平虜伯。可我不這麼認為。”
月池微眯著眼看向他:“大哥何以如此說。”
謝丕道:“平虜伯日益驕狂,嫉賢妒能,這不該是聖上所樂見的。你出手敲打,一方麵是殺殺江彬的威風,另一方麵文武不和,正有利於製衡。皇爺不會因此罰你 ,必有其他的緣由。”
月池打了個哈切 :“誰知道呢。我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謝丕心知他是不願多說。他對章四使了個眼色。章四趕忙去敲門,誰知,他的手還沒碰到門上,院門就嘩啦一聲大打開。院內屋內燈火被齊齊點亮,亮如白晝。錦衣衛橫刀而立,站了滿滿一地。
穀大用一臉菜色迎上來:“李侍郎,您可回來了。皇爺在這兒等了您一下午加一晚上了!”
謝丕:“!!!”
月池翻了個白眼,她對謝丕道:“你回吧,我自個兒進去就好。”
謝丕的額角已沁出了汗珠:“這是大不敬,我還是同你一塊去見駕吧。”
朱厚照端坐正堂,見兩人一前一後走來,俱是楚楚不凡,文質彬彬。皇爺的拳頭慢慢捏緊了。
謝丕叩首道:“臣叩見陛下。”
朱厚照言簡意賅:“免禮,退下吧。”
謝丕:“……”
他整了整衣衫,擔憂地望著月池一眼。他剛走到門口,就聽皇上在裡間喝道:“你就是和他出去鬼混到現在?!”
接著就聽李越的聲音響起:“不止他,還有很多人。我們一起喝酒來著。怎麼著,您想法子把我的女人弄走了,我還不能找找男人?”
謝丕的腿一軟,他一抬頭和同樣麵色如土的穀大用對了個正著。兩人咽了口唾沫,心照不宣地移開視線,快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