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池扯了扯嘴角:“在看到我端出的兩碗粥之後。”
他一怔,譏誚一笑:“就這麼點膽色,還敢謀反。”
她又在他背上狠狠抓了一道,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皺眉道:“沒人因此事責怪你,可你不該一直瞞著我。”
月池斜睨了他一眼:“我如不瞞著你,你如何對老娘娘交代?”
他冷笑一聲:“你以為如此,我便能交代了嗎?”
她一愣,做恍然大悟狀:“你在太後麵前,把這事攬到了自己身上。”
張太後深居宮闈,在得到李越的承諾之後,並未把弟弟發瘋的傳言當回事,她認為這隻是李越撈人的托辭,怎麼可能才見了一會兒,人就瘋了呢。而張家的人,經此一遭後,早就嚇破了膽,更不敢在張太後麵前多言多語。直到近日,張太後實在擔心弟弟,想召人一見後,才露了端倪。這下,就是恨不得生啖李越之肉,欲將其殺之而後快。
而他,他怎麼會眼睜睜地看著她,為了替他報仇,獨自背負張太後的怒火呢?雖然母子情誼早已淡薄如紙,可隻要有一絲一毫地在乎,在爭吵之後就還是會受傷,還是會難過。這對她本該是好事,他的親緣越是單薄,對她的依賴就會越深,畢竟人的孤獨,不會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消退,反而會隨著身邊人的逝去而越積越深。
她將他摟進懷裡,輕撫他的脊背。他有些不自在:“放開,這像什麼樣。”
她含笑道:“這樣不好嗎,兩個人抱在一起,就不會冷了。”
她希望他永遠孤單地坐在冰冷的王座上,一寸一寸的骨血冷卻,卻觸不到一絲熱源,隻能將手遞給她,來汲取一點溫暖。從某一方麵而言,他們真的越來越像了。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殿內都沒有絲毫的動靜。不明真相的佛保被堵在外頭,隻覺心裡七上八下。李越以往也不是沒有留宿過,從來也沒像今兒這樣,耽擱這麼久啊。難不成,他是陪皇爺借酒澆愁,喝到爛醉如泥了?他心中早就隱隱有一個猜想,可卻不敢往那邊深思。
正在他胡思亂想之際,衣冠楚楚的李越,踱步出來了。佛保心裡咯噔一下,忙上前見禮:“見過李尚書,您這……奴才這就去為您備膳。”他的上下嘴皮子都在打架了。
月池道:“不必了。我這就要去衙門。”
說著,她抬腳就要走。佛保一怔,他忙問道:“那皇爺……”
他不由朝裡望去,月池卻攔住了他:“先彆叫他,讓他多睡會兒吧。”
讓他……多睡會兒……吧。佛保一窒,隻覺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千言萬語彙聚在心頭,變成一句話:真的是他想得那樣,皇上被壓了,皇上被壓了,皇上被壓了……
他嘴唇哆嗦著,可身體卻比反應還快:“是。那奴才這就去備香湯。膳房有早已備好的點心,是蘇式的,您看是否要奴才您備一些呢?”
就是這一番話,讓月池的腳步一頓。她轉過身看向他:“你是佛保?”
佛保一愣,忙應道:“正是小人。”
他隻覺月池的目光在他身上轉了一圈:“就是你精通梵語和藏語?”
佛保的頭低得更厲害了:“談不上精通,隻是略通一二。”
月池意味深長道:“這可是了不得的長處啊。”
佛保咽了口唾沫,心裡咯噔一下。
遠在千裡之外的時春,並不知此地的風波,更不知今日這一番交談,會為她眼前的戰役帶來何種的變數。她仍像往日一樣,在潮聲中醒來,望著冬日明澈的晴空,長歎一聲:“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她披上鎧甲,走到校場上,新雇傭而來的士卒臉上,都寫滿了疲憊,他們望著她,眼中帶著複雜的色彩。抗倭的戰役,從一開始就和時春想象得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