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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宋月明用二十斤魚跟人換來一條四斤多的羊腿和三斤多的羊肉, 等宋衛蘭走了才美滋滋的回來到自家的攤位, 衛雲開這才來得及問剛才那人是誰。

“我小姑。”

宋月明出嫁那天宋衛蘭沒有回來,結婚後他們沒去拜訪過,預備過年再去, 這就導致誰也不認識誰, 再加上圍著圍巾隻露半張臉,就算日後見到宋衛蘭也不會認出衛雲開, 況且他們做的事連親爹媽都瞞著, 又怎麼會暴露在宋衛蘭麵前。

賣完魚從黑市轉悠出去, 拐彎抹角的路過百貨商店再出城。

“要不要去買點東西?”

宋月明搖頭:“現在啥都不缺,等過兩天再說吧。”

他們回到家裡已經是臘月二十五的中午,今年沒有年三十,離過年滿打滿算剩下四天, 除夕當天肯定是不能乾活, 家裡還需要布置一番, 最多最多到臘月二十八就得停手。

今天天色不太好,陰沉沉的似是要下雪,如果下雪了, 路上不好走, 說不好就會有安全問題, 他們得提前做好準備。

不止他們兩, 吳老實這麼想,撈魚人和挖藕人也是憂心忡忡。

撈魚人提前下水弄出四千多斤魚,往日每天最多弄出來三千五百斤, 他們想趁著下雪前多出點貨,畢竟撈出來一筆是一筆的錢,如果雪大就到此為止,如果雪不大,就繼續來,到二十八早上停手。

衛雲開想了想:“你們儘可能的多撈,雪不大,咱也就弄到二十七早上。”

撈魚人仔細想想:“也行,那你們都得吃下。”

“當然。”

吳老實一咬牙也決定乾,撈出來的魚兩人都是平分,這次也不例外,兩人交了錢分彆拉走兩千二百斤魚,但蓮藕每天就能搞出來那麼多,一聽說要下雪,果斷決定收手不乾,貨砸在自己手裡那可就是說凍壞就凍壞了,衛雲開收下今天的一千多斤貨,和挖藕人道彆,車子繼續往約好的接貨地點走,但走到一半雪粒子開始往臉上打,生疼。

拖拉機還開車,衛雲開大聲對她喊:“轉過去!”

宋月明照做,背對著大風,借著前麵的燈光可以看到車鬥裡摞起來的蓮藕,車鬥綁了麻繩防止袋子掉下去,她看著這些貨,有些擔憂。

到了接貨的地點,六人照舊在等著,隻不過豪氣衝天變成了猶猶豫豫,這雪還在下,萬一下大了,小三輪出不去,鄉下集上都沒有人了,他們賣給誰去?

瘦的跟猴一樣的男人率先開口:“開哥,我這還跟以前一樣!”

另外兩人也表態,剩下的三人不大確定,蓮藕還好說,一人二百多斤沒魚恁貴,還能賣出去,但是魚貴啊,壓在手裡到年後誰還舍得買魚吃?

“萬一雪不大,那還跟以前一樣!”瘦猴故意刺激三人。

是啊,這十來天掙得錢比吃香的工人一年掙的都多,他們都是做慣這些事的人,三人咬咬牙嘿嘿笑:“開哥,俺也和以前一樣。”

蓮藕每人兩袋,衛雲開留下半袋預備自家吃,把他們的魚卸下來再收了錢,商量好明天最後一次的接貨時間兩人離開,雪粒子下的越來越緊,宋月明反而不覺得冷了,下雪不冷化雪冷嘛,同時開始回想鹹魚的各種吃法。

但摸黑到達空院子卸魚裝車時還是那麼點雪粒子,她心情又好起來了:“下雪天買不到東西才著急呢,這魚還能賣!”

衛雲開笑了一聲,搬完魚走過來在她臉上蹭了一下,又很快轉身去搬魚。

宋月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所以剛才是親了她一下?

騎上小三輪,宋月明走路跟著,累了就坐在側邊讓他載一會兒,到達黑市天剛蒙蒙亮,他們隔了一天才來這裡賣魚,得到準信兒的人早早就等著了,三百斤魚不到一小時被搶購一空,兩人不約而同鬆一口氣,雖然做好了準備,但實際情況比預期好太多,不得不讓人覺得慶幸。

再把另一半魚帶回來,比剛才慢一些,但也不到十點半就賣完了,直到此時地上還是薄薄一層雪,太給麵子了!

回去的時候宋月明忍不住哼歌,衛雲開聽不大清楚,後來仔細分辨了一下,是茉莉花,也跟著哼起來。

飄飄搖搖的雪花下了半上午就停住了,天還是陰沉的,宋月明和衛雲開到家就聽到老院格外熱鬨,過去一看正在蒸饃,蒸出來的饃要撐夠一家老少吃到正月十五左右,關係好的人家會一起蒸,平時吃的饃是直接切開、不會揉圓,那叫卷子,揉成蒸饃費時費力,幾家人一起做熱鬨也快些。

齊樹雲和馬鳳麗正在揉蒸饃,她兩家的饃也要在這兒做,早早提過來白麵、玉米麵、高粱麵,往年都是拎過來粗麵不給白麵,但今年婆婆硬氣了,不給白麵就不給做,魏根生就在廚房燒鍋,她們不敢不拿,肉疼的不行。

“唷,三弟妹你咋舍得出來了,大早上蒸饃都不在家,怪嬌氣的。”齊樹雲說著特意挺了挺肚子。

宋月明嗤笑一聲,揣著兜說:“我家又不蒸饃,我在家不在家關你啥事?”

齊樹雲語塞,不吃饃吃啥?

馬鳳麗倒是沒有露出什麼情緒來,從上次之後宋月明就沒跟她說過話,她陪著小心呢,此時試探著問出二人心聲:“弟妹,你跟老三不吃饃呀?”

宋月明瞥她一眼,帶著兩分驕橫道:“俺媽給我蒸好了白麵饃,就等我去拿,我費勁蒸饃乾啥?”

哪個媽?王寶珍今天才開始蒸饃,怎麼可能給她家蒸好饃了?那就隻有娘家媽!二人想明白之後臉都綠了,她們都是娘家姊妹幾個的,讓娘家媽幫忙蒸饃,還沒開口就得被打回去!

“你都出門兒了還吃娘家飯,可真好意思!”齊樹雲極力掩飾話裡的醋意。

“有啥不好意思,俺媽疼我唄。”說完宋月明又溜達回去,並且把門結結實實關上了。

圍觀的王寶珍和兩個鄰居老嬸子看兩人氣呼呼的隻當什麼都沒聽見,再說人家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沒道理兩個大兒媳婦先找茬,小兒媳婦還要百般忍讓的,人家的日子可比你們好過多了,憑什麼要向你們低頭。

宋月明還真不是信口胡謅來氣他們的,初九去宋家黃梔子就問要不要在她家蒸饃,反正順手就做出來了,最重要她是怕閨女跟婆婆一塊兒蒸饃,要暴露自家閨女不怎麼會揉蒸饃的事實,加上閨女更習慣吃自己做的饃,黃梔子就直接說了。

宋月明沒有推脫,不會讓黃梔子吃虧就是了。

衛雲開聽到了模糊的聲音,看她得意洋洋的回來忍俊不禁道:“幸好我沒有和你吵架,否則一定吵不過你。”

“你可以試試。”

他連連搖頭:“還是不要了,去睡吧。”

再忙活最後一天就大功告成,躺到床上宋月明很快入睡,新院裡靜悄悄的,什麼動靜都沒有,馬鳳麗和齊樹雲一直注意著,這兩人還真扔下老院忙活的一攤子事大白天睡覺去了?

馬鳳麗比齊樹雲想得多,她前段都在家裡養傷不願意出門讓人看笑話,就這兩天來老院來的勤,都沒怎麼見過這兩口子,衛雲開一向會搗鼓賺錢的法子,他們該不會是偷摸掙錢的吧?

“你說,這倆人到底忙什麼呢?”

齊樹雲想也不想的說:“我哪兒知道。”

馬鳳麗悄悄叫過來強強,讓他注意著新院大門什麼時候打開,看他三叔三嬸乾什麼去了。

強強就在大門前玩兒,他一向聽話,馬鳳麗怎麼說他就怎麼做,當真就在院門口玩,怎麼說都不換地方。

兩人正常是睡一下午,而後起床做晚飯,吃過飯就出發去村大隊的院子裡開拖拉機,都是天剛擦黑,路上也沒多少人,兩人足夠小心,每天在外都會注意有沒有跟蹤,這是最後一次,兩人睡的不沉,到點就醒了。

睡之前,宋月明燉了點羊湯,放上木柴慢慢燒,出來時就聞到了香味,羊肉也燉的軟爛,兩人各盛一碗,渾身上下都是暖洋洋的。

宋月明吃到一半聽到外麵孩子玩耍的聲音一直不斷,心頭有一絲怪異感,門外風大,小孩子就算要玩也要選個避風的地點,怎麼會一直在這兒?她留了個心眼起身到門外看,是強強和兩個孩子在打洋牌,廢紙疊成牌,誰先把誰的打翻過來就算贏。

“強強,你咋還咋在這玩,一會兒該吃飯了。”

強強抬頭一看,脫口而出就問:“小嬸,你出去不啊?”在門外等了那麼長時間,他快給凍死了。

宋月明笑了:“出去?出去乾啥,我燉了羊肉,可香了,你來吃不?”

“我、我不吃。”強強心虛,馬鳳麗說過不準覺得小嬸家的東西好吃就天天去他們家,保不準哪天吃了就得拉肚子,他覺得小嬸人挺好的,但是媽媽說的也沒錯,他咽咽口水,拒絕了。

打牌的兩個孩子看看天,也餓了,要走。

強強也覺得該回家了,揣上自己的洋牌跟他們一起回去。

衛雲開將他們的對話聽的清清楚楚,不由蹙眉:“強強,該不會是在盯著咱們吧?”

宋月明也覺得是,要不然孩子不會那麼問,這倆妯娌,齊樹雲是喊的厲害,但心眼不夠乾的壞事有限,經常給人當槍使,馬鳳麗才是有心計的那個,兩人天天不在家,和老院隔著一道院牆,這倆妯娌到老院來肯定要關注他們。

“她應該猜不到我們在做什麼,才會讓強強來盯著。”

衛雲開點點頭,就算馬鳳麗猜到他也有辦法讓她閉嘴,吃過飯兩人照常出門,路上還能看清有沒有人,一路到達村隊院子直到開走拖拉機都沒見到有人。

強強回到家,馬鳳麗剛準備做飯,強強就問:“媽,做啥飯啊?吃肉不?”

“吃啥肉,咱家就那麼點肉還等著過年吃,現在吃完了過年吃啥,我不是讓你在你小嬸家門口玩,咋現在回來了?”

“小嬸在吃飯,問我吃不吃羊肉,你不讓我吃,我就回來了。”

馬鳳麗聽了眉頭一挑,順手在強強背上拍了一巴掌:“那你不會跟她要一碗端回來吃?”

怪不得不出門,天天憋在家裡吃好東西,隔著一道院牆,非得等她們都走了再做,真是小氣!

強強摳著衣角,囁嚅道:“我不敢。”

馬鳳麗揚手就要打人,強強一縮脖子,她的手頓在空中,最後在強強麵前揮了揮:“玩兒去吧,等會兒就吃飯!”

……

最後一次拉魚,撈魚人又出給衛雲開和吳老實每人兩千多斤貨,但了接貨的六人還是要那麼些,落在手裡的還有一千六百多斤,到這時候縣城能吃下的貨就有限了,畢竟大多數人已經準備好過年的吃食,這時候出來買魚買肉的不是窮就是沒時間,窮人都等著年前降價撿便宜。

這麼些魚,還是和前日一樣的價格,前麵兩四五百斤賣的很順利,漸漸天空飄起來雪花,來的人就見少,賣魚的速度就在變慢。

宋月明倒是不大急躁,今天的本錢基本已經回來,剩下的一千來斤無論怎麼賣都是淨賺。

從臘月十六到現在,他們斷斷續續的來,來了就是獨一份的生意,惹得黑市上的人眼紅不已,他們倒也想賣魚,奈何根本找不到去哪兒進貨,最近的有魚的地方離這好幾十裡地,用小三輪騎個來回非得把人累死不可。

賣羊肉的來到他們的攤位前,深吸一口煙,很誠懇地說:“兄弟,弟妹,我看你們的魚不大好賣 ,要不然你兌給我幾百斤,我回鄉下賣去。”

衛雲開扭頭抬眸,等他繼續往下說。

“就是這價錢,得降點,不能零賣那麼貴,你看白鰱兩毛,花鰱兩毛五,紅魚三毛八,咋樣?”

宋月明一聽就笑了,這人還真是深諳砍價的真諦,直接對半砍再慢慢往上加,他們的魚不好賣,要是繼續下大雪說不得就得壞在手裡,這人占了便宜還跟給他們分憂解難一樣。

衛雲開不假思索的說:“不行,你都要到我本裡麵了,讓我虧本可不行。”

賣羊肉的男人果真跟宋月明預料的那樣慢慢往上加價,一點點的窮墨跡,倆人也不著急,有買家來了該賣賣,賣羊肉的反倒急了,萬一待會兒來買的人越來越多,人家再不賣給他,該咋辦?

等買魚的付錢走人,賣羊肉的男人一臉肉疼的說:“這麼著,每一樣我給你加五分錢?”

“不行。”

“八分,八分不能再多了!”

衛雲開還是搖頭,賣羊肉的男人歎一聲氣:“那就算了,原本想拉到鄉下便宜賣賣,咱也多個交情,誰知道你倆還不樂意,我還是回家吧。”

他走之前特地瞟一眼宋月明,男人不急,女人總該急起來吧?

偏偏宋月明就目送他走到自己的攤位上,有人來了就該稱稱,一點都不著急,開玩笑,從小媽媽帶她逛街用爛了的套路,假裝要走等賣家挽留,隻要不是砍的太厲害賣家都會留住買家,一臉肉疼的把東西賣掉,但現在宋月明是那個賣家,她還沒著急到這個份兒上。

賣羊肉的男人到底舍不得即將到手的肥肉,轉悠來轉悠去再來談,這時候他就落了下風。

衛雲開提出來的價格是每樣魚比兌給那六人的貴八分,賣羊肉的男人同意了,付錢的時候跟割肉一樣,但心底還是高興的,下著雪來的買家不多,可斷斷續續下來也不算少,在這等上半天準能賣出去。

有一就有二,眼看著賣羊肉的男人擺攤賣魚,另一個吸著煙的男人也準備批發一些回去分賣給家屬院眾人。

宋月明覺得這人眼熟,而後想起來是在黑市收攤位錢的主事人,偶爾來一次,但來的時候他們基本準備收攤,要是他早前見到魚賣的緊俏,估計早就跟他們低價進貨了。

如今這人大咧咧的站在這兒,眉宇間很是凶悍,帶著一股子狠勁,砍的價錢比賣羊肉的男人便宜兩分,賣羊肉的要三百斤,他要五百斤。

但這麼一來,就能把手裡的魚消耗的差不多,他們也不用站在這兒挨凍,衛雲開同意了。

衛雲開把五百斤拉過來,稱重算賬,男人很利落的付過來都二百四十七塊錢,還有人給他送來一輛三輪車,魚搬上去他吹著口哨走了。

賣羊肉男人不甘心的轉過來,問:“你給他的啥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