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珍離開的時候，衛雲開已經去上班，是宋月明下樓送的，黃梔子忍不住問了一句：“人家送來的雞蛋都堆在床底下，不讓你拿走吃啊？”
宋月明楞了一下：“那不是給他奶奶的？”
“……唉，雲開這奶奶可真是，我要是碰上這樣的婆婆，我跟你爸得過不成。”人家探病的雞蛋堆在床底下不吃，倒教孫子孫媳婦天天掏錢買著吃，一頓飯都要送過去三四個雞蛋，比坐月子的婦女吃的還好！
“行了，媽，就是幾頓飯的事兒，快出院了。”
黃梔子點點頭，這雞毛蒜皮的家事確實沒法兒說，到了醫院門外還不忘叮囑：“你這頭三個月可得招呼著點，彆拿重東西也彆累著。”
“媽，我知道。”
到第四天，大夫說魏老太明天就可以出院，接下來的時間在家好好休息，等到時間來醫院拆夾板就中。
又去醫院送飯的時候，眾人正在商量魏老太該怎麼照顧，其實根本用不著商量，魏老太的小兒子、徐三妞的男人早就死了，奉養魏老太的事兒她一天都沒做過，這會兒魏根生兩口子也沒指望她。
誰知道說著說著，正在吃飯的魏老太目光移到宋月明身上來，一隻手顫顫巍巍的指著她：“我要住在開子家！”
宋月明腦內浮現出四個字，不知所謂，下意識反應就去看衛雲開的表情，他微微蹙眉，似是沒反應過來，抿著嘴角，不是很愉快的神情。
齊樹雲和馬鳳麗齊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魏根生和王寶珍都愣住了，好端端的怎麼想到住到那兒？
一直沉默不語的徐三妞抬起頭來，眼睛裡都是亮光，語氣裡都是小心：“咱娘住在開子家也中，月明做飯好吃，咱娘吃點好東西好得快！”
有一瞬間王寶珍也覺得這提議不錯，充滿希冀的看向宋月明，再過一個多月就要掰棒子，還有個丟不開手的小孫女，再照顧一個躺在床上不能動彈的難纏婆婆，她一個人分成倆都不夠用啊！
王寶珍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試探著問：“月明……”
魏根生反應過來，皺眉打斷她：“不中，咱娘去開子家住多不像話，我又不是死了！”
“你媳婦兒伺候不好我，還不興我住在孫子家了，要不然咱家養他那麼多年不是白養活了？”魏老太沒能順遂心意，說起話來毫不顧忌，她正吃著宋月明做的疙瘩湯，嘴巴噴出來一點麵糊，說話間又咳嗽一聲，口中的麵糊又噴出來更多。
病房裡充斥著飯味兒，老人味兒，醫院的藥水味兒，混合在一起衝擊到宋月明鼻翼之下，一股衝動終於被召喚醒了，她迅速轉身，抓起放在床下的塑料臉盆，再也忍不住嘔吐感，吃下的午飯全給吐了出來。
衛雲開何曾見過她這個樣子，大跨步走到她身邊：“月明？”
宋月明吐完，蹲在地上緩一會兒，擺擺手去找醫院打水的水龍頭，洗手洗臉漱口，衛雲開跟在她身後出去，滿臉的擔憂。
“月明，你哪兒不舒服？”
宋月明搖搖頭：“我就是想吐而已。”
她有一種預感，遲遲沒有感受到的孕期反應就要來了！
衛雲開還是一臉不解，宋月明站起身長舒一口氣，帶著某種滄桑感，沉痛道：“懷孕都會這樣，我懷疑我也要開始了。”
“啊？”
兩個新手對未來的路充滿了迷茫，等他們想起來回到病房，路上衛雲開低聲說：“奶奶脾氣怪，你彆理她。”
宋月明點頭：“她說話太難聽了，我好煩她……我覺得小嬸一定跟她說了什麼。”
“嗯，不管她。”衛雲開記得對自己有恩的人是誰，是非恩怨他分的清楚。
回到病房，魏老太吊拉著一張臉沒說話，魏根生看了宋月明一眼問：“沒事吧？”
“沒事兒，爸。”
魏根生點點頭，直接說；“明個兒你奶奶出院我接她回去，你倆該忙忙吧，恁奶奶糊塗了，彆跟她一般見識。”
他一錘定音，誰也不敢說什麼，徐三妞眸中閃過一抹遺憾，衛雲開家裡有錢，婆婆過去住說不定還能幫她扒拉過來一點錢，這下是沒戲了，她抬頭時下意識看一眼宋月明，恰好與她目光對視，清淩淩一雙眼睛沒什麼波瀾，平靜的……叫人害怕。
王寶珍心裡不高興，宋月明啥活兒都不願意乾，她也沒打算讓宋月明一個人伺候婆婆，到時候讓春玲來幫忙不就行了，這個兒媳婦是一點事都不願意往身上攬！
宋月明不是不知道王寶珍的怨懟，且對王寶珍的反應苦笑不得，這幾天她出錢出人出力該做的一點沒差，還平白塞過來老太太讓她一個孕婦照顧，若是跟老太太感情好也就罷了，魏老太明擺著就是來占便宜的，她憑什麼傻乎乎的去儘孝，打量誰好欺負呢？
再者，宋月明也看明白了，她要是能和王寶珍交心、親如母女，那她得有民國苦情劇女主任勞任怨的品格才行，逆來順受一點都不反抗，還要至孝，才能贏取人家的真心和信任，不然有丁點兒不如意，人家都能挑出毛病來。
但遺憾的是，宋月明是沒興趣、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這種純潔的品格。
回去的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到家，衛雲開讓宋月明吃點東西。
宋月明搖頭：“吃不下，不想吃。”
胃裡空蕩蕩的，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不吃餓不餓，咱吃點水果行不行？”
宋月明還是搖頭，哼哼著坐到他腿上，摟著他脖子撒嬌：“我啥都不想吃，不想吃！”
衛雲開抱住她，無可奈何的拍拍她的背：“好，不吃就不吃，那等晚上餓了，你想吃什麼再跟我說。”
“好。”
真是嬌啊……
可衛雲開又覺得被她這麼依賴，很有成就感，更想待她好點。
到了晚上，宋月明都沒被餓醒，一覺睡到大天亮，要吃早飯的時候，衛雲開問她吃不吃雞蛋，她腦內立浮現魏老太邊吃邊噴飯的場景，連連擺手：“我不想吃雞蛋，我也不想喝疙瘩湯。”
衛雲開炒了她愛吃的青菜，還用白糖拌了一碗番茄。
宋月明吃的倒還算順利，也沒敢吃太多，到六分飽就放下了筷子，慢慢感受自己的反應，原本挺好的，可宋月明到旺財那兒走一圈，轉身就吐了。
她不想聞見一點點異味兒！
“你給旺財鏟屎行不行？”
衛雲開隻好去了，宋月明挪回堂屋門口，又沒了胃口，等收拾好，衛雲開都不敢離開，她擺擺手：“你去醫院送飯吧，我不去了，跟爸媽說一聲。”
“好。”
醫院裡誰也不能說宋月明不來是不對的，魏老太氣哼哼的被抬到拖拉機上，這些日子收的禮也被悉數帶走，臨走，魏根生塞給衛雲開二十塊錢，是他先前按照宋月明吩咐給的。
“留著給月明買點吃的吧，你倆沒啥錢了就省著點。”
衛雲開沒能塞回去，二十塊錢回來交到宋月明手裡，下班回來還給帶回來一兜紫葡萄，皮厚但酸甜，洗乾淨之後，宋月明吹著風扇慢悠悠吃，直到吃完半串還沒什麼感覺。
“不……”吐了？
衛雲開沒敢說完，因為宋月明搖頭：“你不要提醒我。”
接下來的幾天宋月明都吃的很清淡，大部分情況都是靠水果續命，最終將嘔吐欲控製在清晨起來那段時間，每天定時定點要吐一次，瘦了一點不說，最重要的是小腹有點凸起的弧度，這是第二個懷孕的感覺。
兩人養成了習慣，摸著那弧度聊天，好奇明年生出來的是男是女。
“正好生在春天，不冷不熱，太會挑時候了。”大夏天坐月子估計是一場酷刑，再者孩子春天出生，天氣暖和比冬天好養一些……吧？
衛雲開也點頭：“你最怕熱，冬天才會挨著我睡，不過我聽說人家有賣空調的，裝上很涼快，比風扇還好，我還沒見過，等以後咱看看也買一個。”
“好啊。”
宋月明淡定的理所當然，後來覺得不對，就閉上眼睛培養睡意，她原本打算的是冰箱電視都給添置上，後來一想他們又蓋房子，又買相機的，已經花了不少錢，財不露白，為了避免太惹人眼紅二人還是打算緩緩再買，反正他們倆過日子可以遷就一些，等明年孩子出生，該添上的都得添上。
她很快睡著了，呼吸平穩，衛雲開撐起身愛憐的在她額頭親了親，以前她也會這麼親他，他喜歡這樣的親近，學著她的動作漸漸養成了習慣。
……
宋家要蓋新房子給兒子娶媳婦，扒掉老宅子上搖搖欲墜的茅草房開始挖地基，一家人都得忙起來，宋月明兩口子知道消息也得回來看看的。
衛雲開給買了一隻雞，五斤肉添菜，主家得招待蓋房子的鄉親，飯菜不能太不成樣子，肉一定是要有的，女婿不用吭聲就拎回來這麼多東西，黃梔子喜的不得了。
宋月明塞給她二十塊錢：“恁女婿買的肉，閨女給了錢，高興吧？”
“高興，高興。”這錢推不掉，黃梔子乾脆收下，等到外孫或者外孫女出生，當姥姥的要擓笆鬥給見麵錢，到時候還回去就行。
王娟哄睡二寶也來廚房幫忙，瞧見母女倆說笑，神情不大自然，對宋月明擠出個笑容，她進來又很快出去小菜地上摘辣椒。
宋月明看她一眼，奇怪的問；“媽，嫂子咋了？”
黃梔子歎氣：“這不是想鬨呢，原來說鋼子結婚住你那東屋，但想想他和軍子都到年齡了，人家結婚娶媳婦都蓋新房，咱家也不能落下，就給鋼子和軍子蓋，你嫂子跟你哥結婚的時候咱家房子還新著，就沒提蓋房子這一嘴，現在給底下兩個蓋，不給他倆蓋，你嫂子有意見。”
王娟當兒媳婦是沒得挑，勤快、脾氣也好，黃梔子能跟她處到一塊兒，何況人家還給生了三個孫子，但要一下子蓋三個兒子的房，再給兩個兒娶媳婦，那真是要把爹娘給賣了都不夠！
“要是不蓋吧，跟你大哥也說不過去，真是愁死人！”
宋月明蹙眉：“嫂子現在也不一定願意跟你分家過，她孩子帶不過來，你要不跟她或者大哥說一聲，過兩天緩過勁就給他們蓋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黃梔子還指望大兒子一家養老呢，當然不會苛待他們。
黃梔子歎氣：“我也是這樣想的，就是看著她這樣來氣。”
“那你跟人家說說唄，你說了，嫂子肯定不給冷臉子了。”
黃梔子嘟囔：“哪有當婆婆的專門兒跟她說這事兒去？我到時候跟你大哥說。”
“……行吧。”
宋月明沒把魏老太想住在自家的事兒告訴黃梔子，她怕親媽當場跳起來，兩邊都是婆媳矛盾，宋月明很客觀的回想一遍，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她在氣頭上，對王寶珍惱的很，但現在想想，也許她和王寶珍可能相處的更好，但她不願意去做、不願意受那份憋屈，是因為王寶珍不夠重要，天然的感情不夠，也是精力有限的無奈。
王寶珍是個心軟又矛盾的人，她不壞，但耳根子軟，似乎對收養衛雲開有特殊的訴求，因此對宋月明的要求也很奇怪，加上她偶爾的想法很古怪讓人捉摸不透，與她建立更深的感情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
正因為逐漸琢磨清楚王寶珍的為人，宋月明逐漸選擇一個最清楚地對待王寶珍的方式，物質上該有的孝敬都有，精神方麵的慰藉她做不到，在剛認識的時候，宋月明喜歡王寶珍的為人，曾經期待過跟她和諧相處，多個媽也是好事，但現實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感覺到挫敗和無奈，卻也不會因為這份挫敗逗留太久。
宋月明還是那句話，但求問心無愧。
宋家這頓中飯吃得很熱鬨，飯後休息片刻，黃梔子又煮了一鍋綠豆湯，舀到一個大桶裡打算送到老宅子去，來回拎著很麻煩，乾脆放到小三輪上送過去，宋月明跟著一起去了，順道看看房子蓋成什麼樣兒了。
從家裡出去想北麵的胡同走是中學門口，如今正是放暑假，學校裡很安靜，及本沒什麼人，她們從學校門口路過，冷不防抬頭的時候卻看到一個眼熟但不該在這兒的人。
這人也驚詫不已的看向宋月明，想也不想的問：“你怎麼在這兒？”
是一口純熟的京片子，但在這裡就是外鄉人口吻。
宋月明聳聳肩：“我家在這兒我不在這兒要在哪兒，你怎麼在這兒？”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在京市胡同裡盛氣淩人的跟他們要求買下四合院、衛家四合院的前任住戶宋青鬆的女兒宋娉婷。
黃梔子聽著新鮮，扭頭問：“這是誰呀？”
“在京市碰到的一個人，不熟，媽，咱走吧。”
“噢。”
小三輪一踩就向前走了，黃梔子心知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仔細一想，這姑娘不就是前兩天從京市回來的宋青鬆家人？
黃梔子的八卦因子蠢蠢欲動：“月明，這人叫啥你知道不？”
“宋娉婷？”
“對對對，就是這個名字，你知道不？宋柏恒他爹回來祭拜爹娘，把他另一個媳婦還有生的孩子都給帶回來了！”
算算日期馬上就是七月十五鬼節，宋青鬆回鄉祭祖也不奇怪。
黃梔子又接著爆料：“你不在家不知道，楊敏不是個生了個兒，宋青鬆上門給送錢去了，賀梅香關著門不讓進去，宋柏恒回來也不認爹，當時好多人擱外麵看著，宋青鬆又娶的那個媳婦還在門外邊勸著賀梅香開門，聽說剛才跟你說話那個閨女氣罵人，又被宋青鬆給打了，熱鬨死了！”
原文裡確實有這一段，還是原配手撕小三的一大爽點。
宋月明想笑卻笑不出，黃梔子說完興奮處見閨女沒反應就興趣缺缺的停住不再說，她閨女現在過得這麼好，肯定早把以前的事兒給忘了！
兩人在老宅子幫了會兒忙就回來了，衛雲開也跟著呢，時間不早了，他們今天還得回家，誰知剛進家門就發現來了幾位不速之客。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前二十留言送紅包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