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104(1 / 2)

第104章

宋月明掛斷電話一抬頭就看到衛雲開站在書房門口,猛地心一跳。

衛雲開看著她反應無奈一笑:“你在自己家裡也能嚇著?”

“不是, 我沒想到你剛好出來。”

他揚起空著玻璃杯:“我出來倒水喝。”

宋月明定定神起身朝他走過去, 斟酌之後才才問:“你剛才聽到什麼沒?”

其實她有預感, 他是預感到會發生事。

“蔣叔打來電話?是有事吧?”除夕當晚他們已經給蔣家聯絡拜年,按說沒什麼事情, 蔣叔不會間隔這麼短就打電話過來。

“對,他說林女士得了乳腺癌,現在找到蔣叔聯係咱們,想見見麵。”林思思乳腺癌是年前突然檢查出來,當時已經是晚期, 發現之後就開始化療治療,醫生預估狀況很不妙。

衛雲開眉宇間閃過一抹意外,卻沒什麼動容。

這麼些年, 衛雲開對林思思感情早就變得很淡, 看起來無怨無恨, 很少提她, 實際上是在他最需要親情照顧那十年裡孤單一人, 在獨自摸爬滾打中徹底斬斷對林思思期望,當個陌生人永遠不見麵最好, 若是麵對麵, 對林思思比陌生人還不如。

他遲遲沒有回答, 宋月明抬手整了一下他毛衣領, 柔聲說:“乳腺癌分早期晚期, 蔣叔說她已經是晚期了, 化療沒什麼效果也沒有做手術切除,你想一想,儘量彆留遺憾。”

人死如燈滅,再多愛恨都會隨著時間流逝消弭在天地間。

衛雲開輕輕皺眉,抓住她即將收回去手,猶豫著說:“我和她沒什麼好說,誰都會有這麼一天。”

他一直不喜歡林思思,小時候是奇怪她對爸爸愛答不理,長大了明白林思思矯情,對她完全沒有期待。

“我如果說對她完全沒有感情,是不是挺不孝?”

宋月明搖了搖頭:“不會啊,沒誰規定母子之間也要感情很好。”

隻不過林思思對他們來說終歸是個特彆人。

蔣大飛年紀大了心軟,看林思思也是一種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才會幫她這個忙,打電話通知他們。

“你好好想想,好嗎?”

衛雲開蹙眉,對上她明亮眼睛,忽然明白她剛才一直強調意思,無非是怕他心裡還有疙瘩,趁著這時間,解開或者徹底斬斷過去。

但他沒有立即點頭答應,而是去了書房,宋月明沒有跟過去打擾,去廚房燒了一壺開水,泡了兩杯茶。

書房裡靜悄悄,衛雲開從櫃子裡拿出那本他當年從家裡帶出來相冊,裡麵大多是祖輩照片,林思思大多出現在合照裡,他記得她不喜歡照合照,但又有許多精心拍攝單人照片,放在單獨相冊裡。

這本相冊末尾有一張衛江與林思思合照,年輕男人笑意盎然,女人略略勾起嘴角,文靜優雅,男人看向女人目光充滿熾熱愛意。

就當是看在爸爸麵子上吧。

衛雲開走出書房,走過去端起宋月明給他泡那杯茶,濃淡剛好,客廳裡散落著清幽茶香,他舒了一口氣:“我待會兒和蔣叔聯絡一下,到時候你陪我一起過去吧?”

“好,那左左他們呢?”

衛雲開想也不想說:“他們高三,就彆跟著來回跑了,再說那邊到底什麼情況還不清楚。”

宋月明一想也是,現在說這個問題就太早了。

“蔣叔剛才給我留了個號碼,喏。”

衛雲開接過來看了一眼,放回桌麵上,沒有立即打過去,反而先給費諶打了個電話,過後才打給紙上電話。

去京市日子定在正月十五後,仨孩子知道父母要去京市消息非常怨念,他們開學綜合征還沒治愈呢,爸媽又要出門,想想都很失落。

衛真摟著宋月明脖子撒嬌:“媽,你怎麼不早點過去呢,我還能跟你出去玩,不對,陪你出差給你拎包!”

“事出突然嘛,下次、下次有機會一定帶你過去。”

“那好吧。”

雙胞胎倒是適應良好,準確說他年齡大了沒有妹妹那麼愛撒嬌。

宋月明還承諾:“等處理過這件事,我今年上半年會多抽點時間呆在家裡陪你們,行吧?”

家有兩個高考生,還沒開始百天倒計時,宋月明已經提前開始緊張了。

衛雲開也說:“今年我們倆工作重心就是你們三個。”

順帶還提起了出國問題,雙胞胎都搖頭,衛越先表態:“我暫時沒有出國打算。”

衛銘說:“我覺得咱們國內學校也很厲害,我們倆還是先把高考考好,以後有機會想去也行。”

先征服一座高山再去想彆目標。

“那挺好。”

兩人完全尊重他們倆意見,日後機會多著呢,不必急於一時。

安排好家裡事情,兩人出發去京市,四合院已經裝修妥當,不過他們兩個住過去有點大動乾戈,選在從前買好四套房子裡他們倆那套。

他們住下後先去忙了各自工作,第三天才去林思思所在醫院。

即將到達醫院之前,宋月明在附近花店買了一束花,一束白百合。

病房管理非常嚴格,登記過資料才進入病房,宋月明抱著那束花清香撲鼻,裹著花束塑料紙在與衣服摩擦時發出窸窸窣窣聲音,路上安靜極了。

在護士指導之下找到那間病房,敲了敲門,是方金安來開門。

當年在涮羊肉店裡匆匆見過一麵,宋月明認不準這人,方金安主動做了自我介紹,她才想起來當年那個對衛越頤指氣使少年,和林思思當初維護小兒子方希清態度。

衛雲開臉上波瀾不驚:“你好,我是衛雲開,來見林女士。”

方金安愣了一愣,布滿皺紋臉上有恰到好處驚訝,而後側開身:“請進。”

林思思住單人病房,室內明亮通透,他們倆走過去,躺在床上女人緩緩醒過來,扭頭朝這邊看過來,瞧見衛雲開站在麵前,驚訝又驚喜。

當年被衛江捧在手心裡、會跳舞浪漫女人已經韶華不再,戴著一頂老棗紅帽子,帽子邊緣幾乎看不到頭發蹤跡,眼窩深陷眼尾有細密皺紋,飽滿蘋果肌已經失去養分,因病出現暗黃斑點一覽無遺。

“開兒,真是你?”

林思思說出口發現嗓音變啞,失落無比摸了摸喉嚨,因為生病,她連那把清脆動人好嗓子都沒了。

宋月明上前將那束百合放到桌上,林思思將目光分給她一些,愣怔一會兒對她笑笑。

好在,林思思對她沒有過多關注,繼續用沙啞嗓音說:“開兒,你能過來,我真很高興。”

衛雲開蹙著眉,他對眼前這人越來越陌生,對著林思思真情流露與愧疚,他思索片刻才給一個自己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平靜反應:“你叫我過來是有什麼事?”

平靜淡漠,連那一年剛到京市故作陌生都沒有,或許當時自己都不知道,潛意識裡是想用那樣態度看到林思思懊悔與愧疚,而現在他已經沒有那種情緒,他做了父親,有自己圓滿家庭,林思思愧疚與否,已經沒那麼重要也早就不去在意。

林思思顯然對他這樣態度猝不及防,眼底漸漸浮現出一抹受傷。

“開兒,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孩子呢?”

“他們都在上學。”

“我記得你是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是嗎?真很好,你很好。”後一句是說給宋月明聽。

然而宋月明並沒有覺得這句嘉獎有多麼動聽,但她閉口不言,因為說什麼都不合適。

林思思又問三個孩子名字,衛雲開答了他們大名,她仍舊是誇很好。

過了一會兒,林思思說有些累了躺那兒休息,方金安過來喂她喝了點水,喝完水,她小聲說:“老方,你能不能下樓給我買倆橘子,我想吃橘子了。”

“好。”

方金安拿上外套,對他們兩人點頭示意之後離開病房。

門關上,林思思慢吞吞從病床上坐起來,靠在床頭慢慢說:“你方叔叔在這兒,有些話我不方便說,開兒,是媽媽對不起你,讓你受了那麼多苦,你恨我也是應該。”

衛雲開聽了沒什麼觸動,反而認真說:“沒什麼,當初爺爺將我送到鄉下也挺好,留在京市我不會有現在日子。”

衛家隻剩他一個,林思思改嫁他就得當個寄人籬下拖油瓶,依照林思思性格,會將全部心力放在新家上,對他照顧有限,那樣落差才是最傷筋動骨,不如乾乾脆脆,不留半點念想。

林思思聽後連連咳嗽,好半會兒才拍著胸口抬頭。

“開兒,你就這麼恨我?”

“談不上恨,我就是陳述事實罷了。”

林思思雙手攥著被子,垂著眼瞼坐在那兒不知在想什麼,再抬頭看他們時候臉上帶著淚痕:“那你為什麼答應過來看我?”

衛雲開糾結片刻,選擇坦然相告:“你得了癌症且……”時日無多。

他沒有說特彆明白,即使當個陌生人活著,也沒有盼著林思思早死意思。

可這一句話仿佛給了林思思希望,她滿懷期待看向衛雲開,淒淒慘慘問:“開兒,你能不能喊我一聲媽媽?這麼多年我真很想你,我也是沒辦法,當年情形你是最清楚……”

在林思思希冀目光中,衛雲開動了動唇但卻沒有說話。

林思思以為有可能,又流著淚說:“開兒,我對不起你,可是媽媽真愛你,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最喜歡吃媽媽包小餛飩,星期天我們一起出去玩,帶你去滑冰逛公園,買你喜歡糖人,這些媽媽都記得清清楚楚,我這些年也很不容易……”

小餛飩?衛雲開記憶中有關林思思內容不多,小時候大多時間是爺爺奶奶照顧他衣食住行,他記得林思思偶爾才下廚包一次小餛飩,吃最高興是衛江。

衛雲開沉默良久,隻說了一句:“小時候事情我很多都不記得了。”

“可我們是親生母子啊,你是不是認了那個警衛員鄉下媳婦叫媽,她沒生過你,我才是生養你人啊!”林思思情緒漸漸激動起來。

宋月明心道不好,這病房裡隻有他們三個人,萬一林思思有個好歹,這事情就說不清楚了,她打量過房裡條件,隨時準備去叫醫生。

衛雲開輕咳一聲清清嗓子,平心靜氣問:“你讓我過來隻有這一件事嗎?”

林思思一愣,眼中儘是幽怨:“我都要死了,你都不願意滿足我這個願望?”

“你是我生身之母,滿不滿足你要求這件事都是事實,隻不過咱們這多年不見,不必喊得那麼親熱。”衛雲開說不為所動。

宋月明清楚,林思思和王寶珍都能喊媽,但意義是不同,衛雲開不願意喊林思思。

林思思抹了一把淚,聲音低低:“我知道你還是恨我,開兒,我是你媽媽啊,如果我不愛你,我怎麼會生你呢?你為什麼不能理解我難處?”

“我理解你難處,也沒再和你計較什麼,如果我們繼續討論這件事,我覺得這對你病情毫無意義。”衛雲開說冷酷。

宋月明站腳後跟疼,林思思外表確實很可憐,但真讓衛雲開喊了媽媽就能心安理得了?衛江三十多歲才得了衛雲開這麼一個兒子,是因為林思思不想毀了身材,那個年代,林思思能把持住多年不生孩子,難道在衛家還有立錐之地?

林思思愣愣看了衛雲開好一會兒才說:“你和你爸爸不像,他不會這麼對我。”

衛雲開眼底全是嘲諷笑意,衛江當年對林思思百依百順換來是什麼?他努力將這句話忍下去,冷淡問道:“那你見我還有彆事嗎?”

“開兒,醫生說我沒多少日子了,見見你我已經很滿足了,隻是沒見到你孩子,下次,你能將孩子帶過來嗎?怎麼說我們都是有血緣關係親人,我是他們奶奶……”

話還沒說完,就被衛雲開打斷:“雙胞胎今年要考試,時間隻會越來越緊張。”

林思思神色晦暗,想仔仔細細打量衛雲開一番,還得費勁抬起頭,瞧他衣著體麵身形高大,猶豫著問:“開兒,我活不了多久了,你方叔叔年紀大了,希清是你在這世上唯一兄弟,你們是骨肉至親,你能不能答應我照顧他一二?我知道你現在過得很好,前不久還看過關於你采訪,隻要你一句話,希清就能過得挺好了,你答應媽媽,行嗎?”

方希清比衛雲開小十多歲,如今也快三十人了,仍舊一事無成,對比衛雲開事業蒸蒸日上,根本不夠看,林思思最放心不下就是這個一手拉扯大小兒子。

“我是想跟你說明一件事,關於你病情或者病後安排,有什麼難處我可以幫忙就幫你做些,算是謝你十月懷胎生了我,這也是我這次過來目,至於彆人,我沒那個責任和義務。”

話說到此,衛雲開是真有種鬆口氣感覺,林思思臨終前沒有後悔,他亦不必愧疚不安。

林思思病是不可能治愈了,她明白過來衛雲開意思,不敢置信看向他:“你竟然盼著我死?”

衛雲開蹙眉:“我沒這意思,人固有一死,早點計劃一些事情,免得有什麼後顧之憂,我想這對你病情也有利,醫生說這病得保持心情輕鬆。”

“開兒!你……”

宋月明看林思思臉色不大好,轉身準備去叫醫生,還沒走出去就見病房門被推開,一個陌生成年男人就站在門外。

方希清看清楚病房內情形先是皺眉,又很不客氣問:“你們是誰?你們把我媽怎麼了?”

宋月明對這人很沒好感,不鹹不淡道:“是她自己情緒太激動。”

方希清大踏步走進來,臉色陰沉沉,看清楚站在床前人是衛雲開,那股陰沉又漸漸散去,裝腔作勢點點頭:“原來是你啊,那你怎麼把我媽氣成這樣?”

“希清,你彆、彆那麼衝。”林思思仍及是不希望衛雲開和方希清再鬨不和。

“你快喊哥。”

衛雲開正眼看了方希清,他們似乎是有一半血緣關係兄弟,但兩人臉上找不到半點相似之處。

方希清猶豫著沒開口,衛雲開抬手製止:“不用,我就是過來看看她。”

他又回頭看向林思思:“過兩天我會讓人來一趟,你要是改變主意可以告訴他。

“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