措不及防的掉馬(1 / 2)

達西先生目眩神迷,小姐的呼吸透過布料,淺淺的一點氣息拂過肩背,就在紳士的心湖中掀起巨浪。

這須臾的時光像是被荷萊女神拉長了似的,班納特家的其他小姐都睜大眼睛注視著這一幕,休息室裡靜寂無聲。

“抱歉…”伊麗莎白提起裙擺,草草屈膝致禮,勉強把持住風範從休息室出來,她的臉簡直紅的能燙熟雞蛋。

過了一會兒,瑪麗輕輕敲了敲橡木門,“莉齊,我可以進來嗎?”

“拜托,親愛的小瑪麗,不要提起剛才的事情好嗎?我從沒這麼丟臉過。”伊麗莎白一看小妹妹彎彎的眼睛,就忙央求道。

漂亮的小姑娘輕輕捏住自己的嘴巴向二姐示意自己不說話,可沒一會兒反倒是伊麗莎白忍不住了:“我也許該去城裡的寓所待幾天。我真的和兩位客人天生不合。”

“瑪麗,你為什麼不說話?”伊麗莎白抱著小妹妹笑:“求你,隨便說點什麼,幫我緩解一下尷尬。”

班納特三小姐一旦張開那兩片形狀完美的嘴唇,就常會一針見血:“達西先生喜歡你,莉齊。你剛才算是逗引嗎?”

“上帝!”伊麗莎白就知道會被誤會,甚至會被看成調.情的小手段。

今天早晨才在露台上表明她傾慕威廉先生,然後吃早飯的時候柯林斯表哥像是中了詛咒似的一再獻殷勤,最後她在休息室裡對達西先生做出了那種動作——如果陌生人看了,一定認為這是個放浪輕浮的姑娘,她喜歡男人們圍在身邊的感覺,並且手段高明到將刻板守舊的教士與品格高尚的紳士一網打儘的地步。

小姐心想,至少達西先生一定誤會了,他也許會不堪忍受的馬上離開內瑟菲爾德。明明理智上希望達西先生趕緊遠離自己生活的,但伊麗莎白的心裡總有種奇怪的感覺,這位先生的一些習慣莫名其妙的令她感到熟悉。比如他喝茶時不喜歡加糖加奶,反而喜歡泡的濃一些;再比如他昨晚看書時,要先翻到最後看過封底和附錄,才從開頭讀起……

才不到兩天時間,伊麗莎白不經意中就覺得這麼熟悉,若不是肯定那位達西夫人饋贈的記憶裡從來沒有這些,莉齊幾乎要恐慌了。

“我真的要出去躲一躲啦!”伊麗莎白自言自語道:“我得先理清緣由,我都有些糊塗了。”

“什麼緣由?你要逃避嗎,莉齊?”瑪麗認真的問。

“很明顯,達西先生愛上了你,他的目光像忠誠的衛士一樣,幾乎時刻離不開你。莉齊,隻不過他不大會獻殷勤,但他的心情應該受到尊重,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莉齊,你在猶豫。”

小妹妹還不知道清晨發生在露台上的那番表白,伊麗莎白不缺乏麵對的勇氣,隻是她的臉皮還不太夠結實。

“……親愛的瑪麗,這件事很複雜,但我想你也許願意陪我一起去倫敦住幾天?鑒於我們的柯林斯表哥,興許已經打定主意非要在班納特家物色一位妻子。”伊麗莎白說:“簡就要訂婚,我一旦離開莊園,那麼他肯定把目標轉移到你身上。”

當姐姐的又回憶起不愉快的味道,她乾嘔了一下:“你的智慧和書籍隻能說服明白人,我保證柯林斯先生聽不懂你的諷刺,你嚇唬不走他。還有……我想他應該借用一下莊園的輿洗間了,他領口的花邊再繁複也擋不住某些不好的味道。”

“柯林斯表哥體毛很濃密。——所以這是你聞達西先生的原因?”

“天呐,我沒有!那時候我沒有意識!不對,你怎麼知道柯林斯表哥體毛濃密?”

“看到的。”瑪麗看向姐姐,“我們沒看到達西先生。”達西先生沒有那樣,請你放心。

“看到的?”伊麗莎白驚叫道。

“爸爸說的沒錯,柯林斯先生處處充滿矛盾,他的性格刻板又放蕩,遲鈍卻沾沾自喜。”小妹妹皺著眉頭評價說。

“放蕩?”

幸好瑪麗乾脆的說出了起因:“剛才的事,大概隻有柯林斯先生沒發現問題。你離開之後,他還叫嚷著問你是不是身體抱恙,想要追過來——也許是達西先生看他的眼神實在有點可怕,反正我們粗神經的表哥老老實實坐了下來。不過彆指望他能安靜多久,大概五分鐘之後他抱怨休息室的壁爐太旺,玻璃窗太大,陽光太刺眼,他出汗了。”

“出汗了,所以把那間體麵的夫拉克脫了下來。”連瑪麗都忍不住嫌棄的撇嘴:“你能想象一位聖職者穿著一件白色的東方絲綢做的內衫嗎?我們所有人都輕易從基萊馬甲敞領處看到絲綢下黑乎乎的體毛,幾乎到了脖子,怪不得他覺得熱。”

“他正是想要炫耀那件絲綢內衫——我們都聽說過一個故事,最頂級的絲國絲綢,一位富商穿了十幾層,彆人仍能看到他身上的黑痣。”瑪麗總結道。

“好、好吧。”伊麗莎白沒想到柯林斯表哥還奉獻了這樣的尷尬的後續。

今天的休息室裡已經上演了一台戲劇,伊麗莎白確認她又多了一個暫避風頭的理由。

“拉卡沙。”小姐拉響自己起居室的鈴,“城裡有些事要辦,你得幫我收拾一些行禮了。”

這位有一半黑奴血統、身形強壯的貼身女仆已經成了伊麗莎白的好幫手,她用忠誠和勤懇獲得了整個內瑟菲爾德的尊重,就連約翰總管都對她很客氣——因為小姐格外倚重信任她。

達西先生以對情敵的謹慎盯緊柯林斯先生,因為紳士發現他自己有些天賦永遠比不上這位做派浮誇的會吏,他不夠厚顏,不夠愚蠢,以至於不能像柯林斯先生那樣纏粘上去。

英俊的紳士已經打好了腹稿,準備在午後請小姐一同散步,不管誰和他們一同出去,他都要馬上說出來。喬治安娜說的對,隻有摒棄顏麵不怕丟臉的坦誠錯誤,才配得到諒解,不然拖得越久就越會出現問題。莉齊小姐很敏銳,一旦被她先發現戳破了真相,達西先生真怕她會收回對‘威廉先生’所有的情誼……

可隻要伊麗莎白小姐一露麵,柯林斯先生的身影就要走近過去。

比如現在,“親愛的表妹,我有些話想對你說,鑒於你總是這樣羞怯膽小,我認為自己需要得到允許,儘快向你吐露心情,我能單獨和你談一談嗎?”

柯林斯先生大聲說,他自信的等待小姐的首肯。這位先生似乎覺察出一點達西先生的異樣,他狡猾的決定馬上把自己的心情說出來:表妹肯定不會拒絕他。假設萬一拒絕了他,作為一位有教養的小姐,她也不能立刻接受另一位先生的討好,因為這意味著班納特家要徹底得罪他,勢必得斷絕來往。柯林斯先生認準了班納特先生絕不會允許女兒這樣對待一個她們有虧欠的先生。

伊麗莎白表妹如果接受,隻會接受他;如果拒絕,他會和達西先生獲得一樣的待遇。這樣就足夠啦!——一旦牽扯到虛榮的麵子,柯林斯先生的腦子就格外好使點。他自得的想,他受得住姑娘們拒絕的侮辱,達西先生卻忍受不了。到最後,他還是會娶到一個班納特,既完成了凱瑟琳夫人的期望,又不會得罪達西先生,還保留了體麵。

誰也沒料想到他如此無禮莽撞地在沒有長輩的客廳裡這樣說話,達西先生氣的臉色黑沉,這太不尊重他的小姐了。

伊麗莎白微紅的臉頰馬上變得蒼白。她簡直想甩給柯林斯一個響亮的耳光,這麼不體統的做法,讓會客廳裡仆人們的眼神都不對了。

“我很忙,先生,得馬上回城裡去。”伊麗莎白克製住自己,冷淡的說:“柯林斯先生無需跟我談話,因為我自問沒什麼話題與您有關。感謝您來拜訪內瑟菲爾德的深情厚誼,再會了先生。”

達西先生不僅被搶奪了先機,連馬上要進行的坦白道歉的機會似乎也一並失去了。這時候還能保持冷靜理智的隻有聖人,絕不包括像他這種陷入愛情的年輕人,因此可憐的先生不合時宜的表示他願意護送小姐到倫敦去。

哪兒都少不了他的柯林斯表哥聽見,立刻也加入進來,他皺著眉頭,顯然還對表妹上一句話不滿:“紳士不該責怪小姐們的冷酷無情,因為她們喜歡這麼做,時常要拒絕一下才顯得更尊貴體麵。親愛的表妹,你已經拒絕了我一次,不該再拒絕第二次了吧?畢竟我是為你的安全著想!”

他嘟嘟囔囔的說:“全家人都在迎接客人的時候,你突然去跑去倫敦,這可太任性啦,我真希望你改改這脾氣。”

伊麗莎白冷冷的瞥了過來,“多謝好意,但班納特家請的起男仆。”

丟下這句話,小姐就拉著妹妹離開會客廳,她們就不該顧忌禮貌多此一舉地給這兩個不速之客道彆。

拉卡沙拎著兩個手提箱,胖胖的身材像一堵牆,把討厭的客人全擋在後麵。

一直到寬敞的馬車顛簸起來,伊麗莎白才吐出一口氣對妹妹說:“好啦,現在我完全不感覺尷尬和抱歉了。”

“為了避免再得罪他們,兩位先生做客期間我就先避開吧——我可以帶你去參觀一下陶麗絲,提前熟悉一下環境。”

兩位小姐的聊天轉移到彆的話題上去,因為瑪麗跟姐姐說:“親愛的莉齊,我不打算去陶麗絲學院,那裡對我來說不大適合。比起陶麗絲,穆迪圖書館和布茲圖書館更合適我,我沒有心情交際,隻想多看些沒見過的書籍……”

內瑟菲爾德莊園,總是被帶累的達西先生吐出一口氣,他的胸懷越來越寬廣,到現在已經不為這種事浪費時間去生氣懊惱了。

紳士先生苦中作樂的想:他可以以威廉先生的身份,約小姐在倫敦見麵,然後不受打擾的一鼓作氣地合盤托出。他已經克製不住愛慕,再拖下去大事不妙。

……

達西當初雖決定要緩一緩,需得更慎重的思索過後才能去付諸行動。但他可沒料到會‘緩’這樣長時間,足足一年啦,他還沒找到機會坦誠身份。

喬治安娜看哥哥的眼神已經從崇拜敬畏,變成了一言難儘——哥哥拜托她寫的信封足有一遝熨好的信紙,除了她也加入進去的信件,她猜測兄長幾乎每個星期都要撇開妹妹,另外給他傾慕的莉齊小姐寫信。

因為當下未婚男女之間不得相互通信的風氣(除非已訂婚),為了不損傷莉齊小姐的名譽,保險起見,每封信達西先生都會用空白紙將寫好的信包起來粘好,外側白紙上是請妹妹代寫的收信人的姓名和地址。一年來,喬治安娜看他隻能用假借“威廉小姐”的名義和莉齊小姐通信,到現在,愛慕與日俱增,她親愛的哥哥終於不用再隱藏忍耐下去了。

喬治安娜接到兄長的信,簡直要大大的鬆一口氣。她寫好了信封,將哥哥約莉齊小姐見麵的那頁信放進信封裡。想了一想,她又拿出一頁紙來,把自己也在倫敦的事情告訴小姐。

畢竟除了希望莉齊小姐能成為嫂子之外,喬治安娜也非常喜歡她,兩位姑娘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好友之間離得這樣近,若是冷漠的不告訴她,那也太不義,太不應該了。

喬治安娜一邊替哥哥高興,一邊笑著把她們約見的時間的定在兄長道歉的第二天,希望莉齊看在朋友的份上,不要太生他的氣。喬治安娜聽她哥哥說過,莉齊小姐的小妹妹和自己差不多大,因此她對小姑娘總是忍不住心軟些——達西小姐的小狡猾格外可愛。

一月份的最後一天格外漫長,伊麗莎白今天的情緒起伏比得上媽媽生小亞曆山大時。

她一邊和瑪麗享用冷清的晚餐,一邊無精打采的說:“現在我就開始想念小亞曆山大了,天呐,我可能得下個禮拜日才能再見到他,這太殘忍了!瑪麗,我不該要你陪我到城裡來,你一定也很難受。”

小妹妹冷靜的回答:“並不!我想明天、後天先去穆迪圖書館,之後的兩天去布茲圖書館。倫敦還有幾個小的流通圖書館也很有意思,收藏著一些彆的地方找不到的書。趁著這半個月,我至少得把接下來半年的書單列出來,以免你們幫我借閱的書總有重複的。”

她看向苦悶的二姐,大發慈悲的補充道:“我每天都讀書給小亞曆克斯聽,離開兩個禮拜不算什麼,隻要我繼續給他讀書,亞曆克斯很快就能記起我是誰。莉齊,我會順便在你返回學院後把你的肖像畫掛在他的育兒室裡,告訴他那是他的二姐。”

“多謝你的情誼!”當姐姐的沒好氣的說:“亞曆克斯太小了,我確信他除了媽媽認不出任何人。”

“你難道已經安排滿了兩個星期的行程,不留下一點時間陪陪你可憐的姐姐嗎?”伊麗莎白控訴道。

“除了圖書館,”妹妹說:“倫敦沒有任何其他事物吸引我。”

隨後為了佐證她要和圖書館度過這兩周的決心,瑪麗補充說:“柯林斯表兄雖然討厭,但我有辦法對付他。莉齊,你知道,隻需要給我一本有趣的書……”

伊麗莎白毫不淑女的捂住額頭,有氣無力的替她說:“隻要給你一本書,你就可以使自己沉浸進去,完全聽不到外麵的聲音,對嗎?”

“他總不至於對著雕塑獻殷勤吧。”瑪麗說。

“你高明,真的!”做姐姐的舉手投降了:“我們的馬車留給你,隻要你帶著女仆,隨便你和哪個圖書館約會吧。”

小妹妹湊過來,用肉肉的柔軟的嘴唇貼了一下姐姐的臉頰,權作安慰,然後她馬上隨手翻了一頁餐桌上支起來的書頁——在不需要遵守淑女禮儀的私人空間裡,瑪麗連吃飯都願意挑一本輕鬆愉快的作陪。

就在這時,“伊麗莎白小姐,您的信。”拉卡沙敲敲餐廳的門,在外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