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據宮內流出的謠傳, 皇帝已經多年沒有臨幸皇後了……
想到這, 薑秀潤再看向剛下鳳輦的鳳離梧,竟然覺得他有些莫名的可憐。
她雖則有個六親不認的父王, 但是所幸母後慈愛,對待她與兄長也甚是慈憐。
可這鳳離梧,卻明顯是爹不親娘不愛, 也難怪整個人都是冷冰冰的, 一心隻喜歡權謀江山。
這麼想著,她倒是難得興起了悲天憫人之心, 對著鳳離梧道:“太子,紅薯脹肚,您這在寒風裡走一遭,難免嗆了寒氣。此時路途甚遠, 也快到午時了,不如趁著車馬不太顛簸, 食些熱粉暖暖腸胃吧!”
薑秀潤說得體貼,她總不能明說:“太子, 您將我的零食儘吃了, 在下現在還餓著肚子, 待得午時吃飯還有一個時辰, 我撐不住了,要不您先吃點, 我也好借光兒混些吃食。”
果然這麼一說, 儘顯幕僚的體貼, 鳳離梧閒得無事,醜時吃的紅薯肉脯也消化的差不多了,聽得她說起熱粉也是沒食過的,便點頭同意了。
其實那粉也是白英製的,用布捆成一包包,吃起來也方便,將提前煉好的牛油切塊一並帶著,拿個帶炭爐的小鍋子放入牛肉和粉,切細了的白菜,再加些椒鹽一類入味,也是在車馬旅途上的便利填腹之物。
因為是在太子的車馬上,炭火用起來也方便,薑秀潤也得以光明正大的支起炭爐開始燙牛油米粉。
若說白淺是刻意覓來的。白淺的姐姐白英簡直是錦上添花之人。
據說白家在故國時,便開食館,白英隨了巧作羹湯的娘親,很會做些地方小食。
這米粉,薑秀潤也是帶回來後隻吃過一次,牛油裡還加了去殼的蛤肉,熬得鮮麻入味,化成一鍋熱湯,便鮮美得不得了,待得粉燙得彈滑之時便可入口了。
鳳離梧食了一碗,在蒸騰的熱氣中慢慢舒展了眉眼。
薑秀潤服侍了太子後,則連食了兩碗,她現在還小,也在長身體,若是哪頓吃不飽,真是一天心慌張。
一時間,二人又在車廂繚繞的餘味裡安靜地各自發呆了一會。
薑秀潤趁著鳳離梧胃腸溫暖心情正好時,跟他提及自己這幾日身子乏累,小時因為體虛,坐馬車久了常會頭痛,懇請太子特許他休息片刻。
鳳離梧向來不吝嗇幕僚的待遇,既然薑秀潤這般說了,自然是撥給他單獨一輛馬車,不必跟彆人共乘,可以舒服地躺著休息。
當薑秀潤帶著淺兒上了自己的馬車後,薑秀潤鬆了一口氣,便真的倒下開始睡覺了。
這一路車隊到達圍場時,已經臨近日落。
按照往常的慣例,先要宿營紮寨,體驗先祖行軍不易,再在第二日時開始獵射。
薑秀潤努力回憶前世太子遇刺的經過,似乎是被射中毒箭,以至於最後雖然傷勢不重,卻箭毒不易清除,最後落下了病根。
既然是射箭,應該就是在射獵的混亂時。
薑秀潤隻能力求自己要與太子不遠也不近。
離得太遠,保不齊一個不小心,成了替罪的羔羊,擔了刺殺太子的罪名。她畢竟是異國的質子,參雜在大齊一眾顯貴裡,有些紮眼,加上之前露得一手射藝,更要免了被人說嘴。
另外若是離得太近,誰知那刺客是不是個熟手?萬一不小心射偏,自己豈不是跟著太子一起受傷?倒是纏布一散,便要保不住秘密了……
不過這火候的拿捏,便不甚好掌握了。
不過待得第二日,看到了曹溪與田瑩還有一眾京城裡花枝招展的貴女們走來時,薑秀潤便覺得機會來了。
隻借口自己昨夜在帳篷裡睡得冷了,須得暖暖再上馬,然後便尋了空子與那些個貴女們閒談。
大齊的先祖乃是遊牧一族,不拘小節,就算定都洛安,但昔日有些習俗未改,譬如這冬狩,男女不限,未婚的男女更是可以圍著篝火暢談,大行交際之道。
薑秀潤借著上次宴會時,跟田瑩曾經閒聊過幾句的由頭,很快便與那些貴女們打成了一片。
這公子小薑的名頭,如今很算是響亮,先是書院舌戰群儒,然後是成為太子少傅,最近又在射館下了南夷使者狂傲的威風。
這般宜文宜武的翩翩美少年,試問有哪一個正值芳齡的少女不喜歡?
是以,除了曹溪和田瑩要避嫌,在太子麵前顯得周正些外,其他的貴女們笑盈盈地望向公子小薑,你一言我一語,矜持而又不失溫度地與他搭話。
隻惹得一旁許多插不上言的青年心內發急,覺得這位波國質子有些太過風流,眼巴巴地跑到大齊的地盤,妄圖霸占大片良田。
鳳離梧在準備上馬前也看到了薑秀潤擠在一群貴女中間,神采飛揚侃侃而談的樣子。
在他看來,這位波國質子多跟貴女們接觸下也是好事,現在鹿鳴台上,看他跟那些個胭脂鄉裡的姑娘們的羞澀樣,像是個不通人事的,也不知好男色還是女色。
但是如今看來,若是他待自己忠誠乖順,少不得要為他覓得一個洛安的貴女為妻,就此在大齊紮根,為他儘忠儘職……
心中這麼想著,殿下又起了寬待賢士之心,竟然沒有叫上正聊得火熱的薑秀潤,隻帶著秦詔等一乾隨從騎馬先行出發去了。
看著太子帶著一群洛安的貴戚公子們策馬而去,薑秀潤這才長出了一口氣,隻跟著那些個貴女,還有些年幼的公卿之子們上了一旁的高架之上,遠遠地眺望著遠處群馬馳騁在林海。
薑秀潤身處在眾人之中,緩緩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生生死死,於她毫無乾係,便也無心跟身旁的燕燕鶯鶯們虛以委蛇。隻借口寒風吹得頭痛,單選了背風的帳篷坐下,閒適地喝著淺兒端來的熱茶。
因為無聊,所以她倒是得了空閒研究著高台帳篷內外的眾人百生麵相。
身居最高位的帝後各自無話,相看兩厭的光景。
那皇帝身旁倒是還有彆的伴駕的妃嬪,可是也是眼角漸漸生出皺紋,徐娘半老,反而顯得皇後越發的光豔動人。
看著兩鬢全白,龍背塌陷的皇帝,再看看光彩動人的尉皇後,倒是自動能在腦裡演繹一段冷宮反攻的愛恨情仇。
不過那老皇帝也是,趁著兒子不在,也不多看看台下這些嬌豔動人的貴女們。在前世的最後兩年,他可是納了三位嬌豔動人的少女入宮……
薑秀潤看了甚久,慢慢地收回了目光,不知為何,手心開始冒著冷汗。就在剛才,她突然想明白了些舊事。
前世裡,在鳳離梧冬狩遇襲病重後,大齊皇帝迫不及待地將矛頭指向南疆,進而發動了南疆之戰,可是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裡,消耗的卻是支持太子一係的那些武將的實力。
而後太子雖然複出,力排眾議,果斷地終止了戰事,但此消彼長,太子一黨的實力雖然不倒,卻不能再完全壓製皇權……
前世裡,她從來沒有想過刺殺太子的主腦是誰,可就在方才,在那皇帝直直目視遠方,不時微微抽動的眼神裡,她感到了一股遮掩不住的殺氣!
那是一個昔日獸王渴望咬斷敢挑戰他的年輕小獸脖子的狂躁。
在這種狂躁與渴望麵前,所謂的父子親情薄弱得簡直不堪一擊!
鳳離梧的心狠手辣,看來是原封不動地承襲了他的父王,可是到底是年輕一些,不夠心狠到底,卻給了端慶帝絕地反擊的時機……
不知為何,一直對鳳離梧的生死無動於衷的她,突然有了些兔死狐悲之感。
他與她一樣,沒有父親的庇佑,也許比她還慘,最後還要死在親生父親的手中……
就在這時,遠方突然飛來一隊騎兵,待得跳下馬向皇帝請奏報數時,薑秀潤才知是向萬歲呈報前方狩獵的情形。
她隱在角落裡,分明看到那端慶帝在聽聞這些哨兵隻是報數時,眉眼閃過的不易察覺的失望,更加篤定了自己心內的想法。
那刺殺鳳離梧的幕後黑手,正是大齊端慶帝!
她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有些擔心一會的刺殺會不會有什麼錯漏,偏離了前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