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大漠金鈴(八)(2 / 2)

一到一樓,人聲鼎沸、熙熙攘攘,十九眨了眨大眼,腦海之中浮現出了一個問號,發覺客棧之內的人,似乎多了不少。

卡盧比的指腹搭在彎刀上,氣息沉了一點,他雖然目不能視,感知卻敏銳的可怕,自然猜得到這些人是為了誰而來的。

客棧之中,至少一半人的目光,都定格在了他的神明身上,一群惡狼在覬覦他的珍寶,這讓大貓周身的氣壓低了一度。

“客官,還有這位姑娘,你們起了?”

小二把毛巾一甩,擠開幾個嫉妒到眼紅的跑堂,提著水壺跑了過來,笑的見牙不見眼:“兩位吃點什麼?小的去準備。”

金城之地位處西北,臨近大漠,不要說胡人,就是門派弟子或是江湖俠士也不少見,城中百姓早就對江湖人見怪不怪。

可美人,無論在何處,總不多見的。

小二自娘胎裡出來,就沒見到這麼美麗的少女,他渾渾噩噩了一個下午,暗自思忖,恐怕色甲天下的貴妃也不過如此。

因而不多時,有間客棧之中住進了一個絕代佳人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金城。

一時之間,人口相傳,三分美色也傳成了十分,更何況是十二分絕色的佳人。多少風流公子慕名而來,一早就守在了客棧之中,隻等著一睹芳容是否名不虛傳。

韓公子也是其中之一,他出身於顯赫的世家,文采風流,最好美酒美人,詩詞歌賦無一不通,最出名的,則是美人賦。

“在下今夜還有詩會,恐怕不能在此久留,隻盼望美人能夠名副其實才好。”

他手持酒杯,笑道:“為美人作賦,乃是風雅之事,天下美人何其之多,在下不能厚此薄彼,又豈能說是風流薄幸?”

果然,沒有過多久,那一日之內僅憑美色就讓金城掀起風雨的“美人”出現了。

韓公子怔住了,甚至握不住手中的酒杯,“咣當”的一聲砸在地上,酒液灑了一身,可是他渾然不覺,一點都沒有發現。

世上安能生出如此絕色的佳人!

他的眼裡隻剩下樓梯上的少女,靈動嬌俏如名貴的波斯貓,足上係著金鈴,每一步都那麼輕盈,仿佛踏在了他的心口。

什麼美人,什麼詩會……天下所有的女人加在一起,都不如少女的一根手指頭。

可惜,少女的身旁還跟著一個高大的胡人,目光陰翳可怕,一身氣息幾乎把空氣凍出了冰碴子,讓人忍不住的打哆嗦。

韓公子摸了摸心口,他的心臟跳的飛快,實在忍不住自己的激動,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溫文爾雅的湊了過去:“姑娘。”

“你是什麼人?”

少女疑惑的抬起了眸子,那雙璀璨的金色眼眸,讓韓公子的嗓音都跟著一抖。

“在下韓遲,字長明,是金城韓家的長子,家父在朝為官,算有幾分聲名。”

他的嗓子發乾,在少女麵前,他征服女人的自信全然消失不見,隻能將優勢都化作直白的語言,道:“姑娘,在下——”

話音未落,少女漫不經心的“哦”了一聲,嗓音又輕又軟的道:“原來不是大夫呀,我以為小二哥給我介紹了名醫呢……”

說罷,她的注意力移開了,細白的指尖捏了一塊點心,笑吟吟的去喂一隻貓。

韓公子由衷的想:我要是那隻貓,能舔一舔她的指尖,那真真是死也無憾了!

他張了張口,又想說點什麼,一個高大的影子忽的攔在了他麵前,胡人青年麵無表情、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身上充滿了不掩飾的殺意,好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韓公子:“…………在下打擾了。”

他的脊背上冒出了冷汗,仿佛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下意識的退後了幾步,又忍不住將目光投過去,滿腦子的痛心之情。

·

月上中天,金城之內的花樓不約而同的亮起了紅燈籠,燈火通明,一如白日。

在大唐,青樓並非下九流之地,而是達官顯貴、風流才子吟詩作對的雅地,金城的平康坊,就是這樣一個風雅的去處。

“韓公子,您再晚一點詩會就開了!”

花娘一襲緋色衣裳,圓潤如月的麵上笑意盈盈,嬌聲嗔道:“您今日若不留下墨寶,我們清溪姑娘可是不會獻曲的!”

平康坊的老板娘來自長安,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舉辦詩會,有意者在牆上留下墨寶,文采風流者才會得到美人的青睞。

這一位韓公子,就是詩會的佼佼者之一,不僅出身於名門世家,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常拔得頭籌,與美人吟詩作對。

誰知這一夜,他見了花娘之後竟苦笑一聲,連連擺手,歎道:“青姨,在下今日無心詩會……今後怕也寫不出佳作了。”

“韓公子,若說彆人江郎才儘,青姨我是信的,可您少年意氣、學富五車,三年來寫下多少名句,怎麼會一朝才儘?”

老板娘從容一笑,嗔道:“你們男人的小花招,青姨我見得多了,什麼以退為進,還當青姨是天真無邪的小姑娘麼?”

韓公子神色黯然,苦笑已化作了求之不得澀意,抬眸歎道:“非是在下故作矜持,隻是……一見國色,方知此生詞窮。”

老板娘“咦”了一聲,再細細端詳了韓公子,發覺他雙目恍惚,滿是苦情之色,奇道:“韓公子是害了相思病?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令公子如此牽腸掛肚。”

韓公子苦笑了一聲:“不是什麼世家小姐,而是行走江湖的女俠,今日在下於有間客棧,有幸一睹芳容,一見傾心……”

他歎道:“文人騷客,筆下之墨亦有儘時,描繪不出她的容光,在下生平自得於美人賦,如今卻一個字都寫不出了。”

“也不知是何等美人,讓您這樣芝蘭玉樹的俊秀公子,都要忍痛铩羽而歸?”

老板娘頗為訝異,奇道:“莫非我們清溪姑娘的舞姿,也不能媲美一二麼?”

“見過那樣的美人,再看旁人,不是凡夫俗子,就是庸脂俗粉,若是不能娶她為妻,在下今生……怕是要孤獨終老了。”

韓公子幽幽一歎,道:“可惜,美人的情緣,竟是一個西域的胡人,連中原的官話都說不利索,何德何能懷抱佳人?”

說到這裡,他已然變回了平日那意氣風發、勢在必得的神色,從容的道:“老板娘,這詩會在下就不去了,勞煩轉告清溪姑娘,韓府不日即將大婚,在下要為妻子收心斂性,這平康坊……就不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