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星落(三)(1 / 2)

寧不為不喜歡小孩,即便是親兒子他也喜歡不起來。

而且這孩子來曆不明,親娘都不知道是誰。

寧不為生平最討厭和彆人扯上關係,在他看來死了正好,省得煩他。

可那血脈印記隔一會兒就要亮一下,那閃亮的程度快要把他給閃瞎。

寧不為吞了一大瓶丹藥,這會兒勉強能動彈了,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爛了的半邊身子骨肉在悄無聲息的愈合,劇痛難耐,呼吸裡都帶著血腥氣。

孩子包著衣服從他胸口滑落,正好落在他的臂彎裡,青白著一張小臉委委屈屈地抽噎著,連哭得力氣都沒有了。

寧不為摸了摸他的臉,滾燙,然後就被抓住了手指。

寧不為這輩子沒乾過什麼好事,生來修得就是無情道,即便是師長親友對他疼愛有加,他對他們也沒多少感情。

故人皆落個不得好死,他寧不為深恩負儘,寧家偌大一族如今隻剩他一人,死了倒也乾淨利落。

隻是地下無顏再見。

大魔頭深吸了一口氣,劇痛讓他身體微微發顫,他一隻胳膊抱著孩子,另一隻胳膊撐地,艱難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拖著半根瘸腿深一腳淺一腳地往遠處的山穀裡走去。

雨勢漸大,劈裡啪啦地砸在身上,冷風跟刀割一樣刮過臉頰,寧不為低頭看了一眼孩子,發現雨已經把包著他的衣服給淋透了。

寧不為下意識的抬手掐訣,掐到一半才想起自己靈力全無,這會兒同凡人無異,黑著一張臉將胳膊擋在了小孩前麵,寬大的袖子遮去了大半的風雨。

“你身負寧家血脈,便是活下來,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喊打喊殺。”寧不為在雨裡沉聲道:“活下來作什麼呢?”

不知道他是在對懷裡的孩子說,還是在對他自己說。

偌大的天地間隻剩下瓢潑大雨和侵入骨髓的冷,懷裡的孩子動彈了一下,像是在提醒他自己還活著。

寧不為歎了口氣。

“也罷。”

——

浩瀚無垠的識海中,四處都是清澈的水,隨著和煦的風微漾。

識海中央,一人掐訣盤腿而坐,雪色的衣擺覆著墨色的罩紗逶迤於水麵之上,如同化散而開的輕雪隨水麵輕晃。

他看上去不過及冠,墨色長發被木簪挽住,膚色白皙如玉,眉如墨畫,鳳目微挑,唇不點而朱,鼻梁又將這過分的美麗生生壓下,平添幾分讓人不敢褻瀆的冷意。

似是察覺到什麼,他睜開眼睛,垂眸望向水麵,如同靜止的水墨畫活了過來,長袖一掃,平靜的識海內頓時巨浪滔天震蕩不止,而他依舊端坐在原地,臉上的神情不喜不悲。

巨浪化作一隻巨大的手掌,於浩瀚識海中遊蕩一圈,半晌後又乖巧地回到了他麵前,掌心托著一個不足成人小臂長的嬰孩。

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靈識。

虛弱得隻剩一口氣,若不施救便很快消散。

褚峻微微皺眉。

他的識海強橫非常,莫說是個剛出生的嬰孩,便是煉虛尊者進來也休想完整出去——可這孩子的靈識不單進來了,還在小聲的哭。

褚峻伸出二指覆於孩子眉心,探察過後發現確實隻是名普通的嬰孩,而非什麼東西的偽裝。

也罷,既然找上他,便是他們二人有緣,搭救一把亦是無妨。

褚峻指尖微亮,紅色的熒光星星點點地落於嬰孩靈識之上,誰知片刻後,神仙似的人臉上表情微僵,罕見地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這嬰孩靈識上,竟有他的血脈傳承印記。

平靜的識海開始震蕩不休,褚峻勉強穩住心神,定睛一看,覆於右側肩胛骨,緋色的血脈印記同他的一模一樣。

這嬰孩竟是他的親生骨肉。

生來便修清淨道,現已年近千歲,無時宗內輩分最高的師叔祖愣在了自己的識海中。

誰給他生了個兒子?

而且這嬰孩的靈識看著誕生未超十二個時辰,褚峻閉關已有五百年,這孩子是怎麼來的?

然而不等他細思,那孩子的靈識大概是有了氣力,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清淨了五百年的褚峻頓覺如魔音繞耳,險些手一抖直接把孩子的靈識打散。

幸而關鍵時刻收住了手,才讓孩子保下性命,否則靈識在他識海中潰散回不去肉身——

褚峻伸手將孩子的靈識抱在了懷裡,想到了這個關鍵的問題。

孩子的肉身在何處?

小孩的靈識被他抱在懷裡,帶著天然的親近,抓住他衣服上的玉佩開始啃。

褚峻:“……”

這孩子莫不是餓了?

隻可惜他懷裡的是靈識,他至多隻能讓孩子靈識強壯一些,卻是無法讓他吃飽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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