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雲中(六)(1 / 2)

崖邊的狂風呼嘯而過, 抬頭便能望著那輪碩大的圓月,散發著幽冷的光。

低頭便是雲霧皚皚,碎石掉落久久不聞回響。

陡峭的崖壁上掛了兩個人。

江一正抓著插在石縫之中的寬劍,手背青筋迸起, 另一隻手臂死死摟著那青衫少年的腰不讓他掉下去。

那少年頭朝下, 肩膀傷口處暗綠色的血液已經凝固, 渾身冰冷, 江一正甚至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有種自己正拽著個死人的錯覺。

他們已經在這裡掛了近六個時辰。

這少年被吳良刺中肩膀後便直接昏死過去, 她煉氣六層根本打不過吳良陳峰幾個築基,很快敗下陣來;吳良等人不敢在雲中門內公然殺人,竟是將她打暈和這昏死過去的少年從十三峰最高的一處懸崖扔了下來。

好在她知道自己打不過,留了個心眼保存了些靈力裝暈, 關鍵時刻祭出寬劍刺入了懸崖的峭壁裡, 死死抓著那個少年,兩個人往下墜落許久才勉強停了下來。

結果並沒有好到哪裡去。

他們兩個掛在深不見底的懸崖峭壁上,全靠著她力氣大在強撐。

但力氣總有耗儘的時候。

她煉氣六層, 不會禦劍,若是她自己勉強還能爬上去, 可帶上這個少年, 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懸崖風大,兩個人像兩條死魚在狂風中晃動,那插|入山壁的寬劍明顯鬆動,細小的碎石在不斷地往下掉落。

江一正心涼了半截, 胳膊酸脹疼痛,死死咬住牙,低頭去看那少年。

她看不出對方是不是還活著。

如果他已經死了, 她拽著一個屍體並沒有意義,反而會拖累自己,把他放開,她就能自己爬上去。

放開他吧。

鬆手啊。

江一正在勸自己,可下一瞬又說:

可他隻是被刺中了肩膀,說不定還活著。

他救了我的命,不能放。

六個時辰裡這種對話不知道進行了多少次,每次她想將人放開,又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如果我實在支撐不住了,我就將他放開。江一正想,我也是要活命的。

可自始至終都未曾放手。

若是她爹知道她做出這種忘恩負義的事情,肯定就不會認她了。

正當江一正胡思亂想之際,一陣狂風吹過,吹散了他們腳下厚重的雲層,她聽見了一聲極其細微的“啪嗒”聲。

像是石頭砸在地上——江一正猛得低下頭,震驚地瞪圓了眼睛。

腳下不足一丈的位置,正好凸出來了一塊平整的石頭,像是專門被人打造出來的石台,就算她支撐不住兩個人掉下去,也會正好被那石台給接住。

隻是之前那石台正巧被雲給遮得嚴嚴實實。

而她死死咬牙堅持了近六個時辰,從生考慮到死,從碎石想到天道,心理鬥爭作了無數,險些快糾結出心魔——卻不想生路就近在咫尺。

江一正:“…………”

好一個絕處逢生天不亡我。

胳膊瞬間就沒了力氣,兩個人徑直落到了石台上麵,發出兩聲悶響。

這石台上麵光滑如玉,溫度適宜,狂風吹過,偏偏繞道而行,若不是剛曆經生死,江一正很樂意在這裡看月亮。

但現實情況容不得她多想,她趕忙去查看那少年的情況,將手指放在對方鼻下,完全沒有呼吸。

江一正頓時悲從中來,恩人果然還是死了。

然而不等她悲傷完,那少年便在月光下幽幽地睜開了眼睛,空洞無神地盯著她,眼底的綠色一閃而過。

江一正悚然一驚,連滾帶爬整個人貼到了石壁上,神色驚恐地望著少年,心中哀嚎。

爹救命啊啊啊啊啊死人活了啊啊啊啊!!

——

山霧濕冷,小廚房的門被人推開又關上。

寧不為一手抱著孩子一手端著米糊轉過身,打量著來人。

男子眉眼溫潤,長發散落,隻穿了褻衣,外麵鬆鬆垮垮披了件靛藍的外裳,睡眼惺忪。

他見寧不為懷裡還抱著個孩子,眼中劃過一絲了然,“唔,原來道友是在給孩子做飯。”

寧不為不鹹不淡看了他一眼,覺得此人多管閒事,走到桌子前麵坐下開始給寧修喂米糊。

誰知那人竟還是個自來熟,一點兒都不見外地坐在了桌子對麵,衝他懷裡的寧修笑了笑,眼底滿是喜愛,“孩子多大了?”

寧不為有點煩,卻還是忍不住算了算,“剛滿月。”

“啊~”寧修終於吃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糊糊,滿足地吧嗒了一下小嘴。

勺子上的小黃狗也肉眼可見地開心起來,尾巴甩得飛快。

寧不為:“……”

“真可愛。”對方目光溫和道:“我能抱抱他嗎?”

寧不為撩起眼皮來看了他一眼,無情地拒絕,“不能。”

“唔。”對方有些遺憾地衝寧修笑了笑,“我隻是特彆喜歡小孩子。”

寧不為覺得這個半夜三更來廚房的人十分可疑,豈料下一句便聽對方道:“道友彆誤會,我隻是半夜起來喝水,發現我的小廚房有光,便過來看看。”

寧不為拿著勺子的手一頓,“你的廚房?”

對方衝他拱手笑道:“在下靈穀宗弟子謝酒,前幾天被十三峰請過來做廚子,這小廚房是我用來給自己做些吃食的。”

寧不為麵不改色地給寧修喂米糊,“廚房不錯。”

謝酒笑了笑,道:“道友儘管用便是,平日裡我也不常用。”

半碗米糊寧修隻喝了一小半就不肯再喝了,困頓地窩在寧不為懷裡打了個小哈欠,小嘴巴上還沾了一圈糊糊。

勺子上毛茸茸的小黃狗也打了個哈欠。

寧不為拿出帕子給他擦了擦嘴,然後端起碗將剩下的米糊一口喝了,對謝酒道:“多謝。”

起身便要走。

“道友且慢。”謝酒亦是起身,笑著問:“道友看著不像雲中門的弟子,不知可否告知姓名?權當交個朋友。”

寧不為麵無表情道:“不必了,孩子他娘不讓我亂交朋友。”

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謝酒一個人在風中淩亂。

寧不為帶睡著的寧修準備回柴房,遠處膳食居的雜役舍突然燈火通明,吵鬨非常,還有不少弟子禦劍而來,劍尾的靈力在夜幕中劃過道道流光。

還有向膳食居後麵的柴房去的,來勢洶洶。

寧不為當即調轉了方向,選了條隱蔽的小路。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根據他多年來興風作浪養成的直覺,現下最好還是不要回去。

恰在此時,懷裡的朱雀刀碎片又嗡嗡開始震動起來。

寧不為拿出碎片,看向它再次顯示的方向,同白日裡指示的已經變了位置——朱雀刀的碎片在移動。

他本來打算緩一緩養養傷,但看今晚這陣勢顯然不太可能了,倒不如速戰速決,拿到碎片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

隻是現下他靈力全無,四塊朱雀刀碎片中半點存貨都沒有,他還不能強行修煉,那碎片在移動許是被人帶在身上,他沒有修為和靈力,恐怕討不到好。

寧不為搜羅了一遍身上的家當,都是些雞零狗碎,被他隨手扔到一邊,最後掏出來三顆玉靈丹。

玉靈丹,天階上品丹藥,性命危急可用來續命,平常服用可助長修為,運氣好的話還能進階,星落一戰前他經常當糖丸吃,現在卻隻剩了三顆。

之前他丹田經脈碎裂,吃了也是白瞎。

現在吃的話倒勉強有些用處,起碼靈力管夠,可惜他丹田內裡還是碎的,恐怕會於靈識有損。

寧不為一般不會做這種虧本買賣,然而現在的情況容不得他遲疑,靈識可以之後慢慢修養,先把朱雀刀碎片拿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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