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情難(中)(1 / 2)

原本沉重破敗的身體開始變得輕盈, 被修複好的經脈較之原先拓寬了一倍,靈力在其間遊走變得順暢無阻,比原先打了一圈多的金丹源源不斷地吸收著靈力, 又向周圍識海擴散而去。

他渡劫時又將虛空之中的修為往下壓了一個大境界,如今修為剛好保持在金丹初期——從頭開始修煉,雖然是被迫的, 但也不是誰都能有這個機緣重新開始。

畢竟前麵的基礎打得越牢,後麵升階便會越順利, 便是有師長引導, 各人情況也不完全相同, 大多也都是摸索著煉氣築基結金丹, 總免不了要出許多岔子踩許多坑, 有些失誤是無法挽回的, 不知多少大能升階時因為從前築基結丹時留下的小瑕疵而功虧一簣,花上無數時間和財物精力來彌補。

他現在重來一遍,自然是要踏踏實實把根基打得越穩越好,避開那些岔子,更不用說他進虛空撿了那麼大一個漏, 無論是虛空精純的靈力還是參悟兩個小乘大能鬥法, 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正所謂福禍相倚, 得失有衡,他之前經脈儘斷修為全失倒也不全是壞事。同樣是金丹初期,現在的金丹初期和當年他十六歲的金丹初期,已經完全是兩個水平。

寧不為神清氣爽地睜開了眼, 便見心魔境中的那個無處不在的人抱著他兒子走到了他麵前。

寧不為麵無表情地癱著張臉。

“還能站起來嗎?”褚峻垂眸看著他。

寧不為:“…………”

被四十八道劫雷接連不斷劈上幾個時辰能站起來就有鬼了。

褚峻衝他伸出一隻手。

大概是剛從心魔境裡出來,寧不為還清楚地記得這人是如何喪心病狂逼他抄書練劍,又是如何在體貼溫柔地在沼澤荒原裡無微不至地照顧他, 現在又看他動作熟練地抱著寧修這麼“和善”,總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尤其是方才斬心魔時,這隻手的存在感極其強烈。

寧不為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握住了那隻白皙修長的手。

嗬,區區心魔而已,若是這也忌諱那也忌諱,他還修什麼無情道。

褚峻稍一用力,便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

起身的瞬間,寧不為頓覺不妙,果然下一瞬他身上被雷劈焦的衣裳開始簌簌而落,好在他反應迅速,從納戒裡隨便拽了套衣裳飛速換上,還十分講究地用了個清潔術。

“多謝。”他客氣疏離地衝褚峻點點頭,鬆開了他的手。

褚峻的目光在他新換的衣服上掃了一圈,發現是自己常穿的那套,卻也沒做聲。

他們現在身量差不多,穿起來倒也合適。

寧不為低頭看他懷裡的寧修。

“之前受了驚嚇有些發熱,剛睡下。”褚峻道。

小家夥睡著了還皺著眉,像個受了委屈的小胖包子,小手緊緊抓著褚峻的袖子不放。

“太尊!”馮子章的聲音遠遠地傳來,“我們收拾好了!”

寧不為循聲望去,這才注意到周圍已經不再是被太極印壓下的平地,靈脈之上又起峻嶺崇山,林木蓊鬱,清泉作響,更有一處院落憑空而現,依山臨泉,好不幽靜。

“住在山洞裡過於陰涼,對孩子身體不好。”褚峻見他看那院落,便開口解釋。

寧不為不置可否,畢竟對方是小乘修士,既然能徒手平山,再造出來也實屬正常,至於院落,這年頭誰手裡還沒幾座寶殿洞府了。

他緩了半晌,靈力順著經脈遊走幾圈,終於適應了過來,便和褚峻一起來到了那院落前。

這院落看著像是用籬笆隨意圍起來的,實際上卻牢牢占據著地下最雄厚的那根靈脈,講究得很。

馮子章和江一正見到寧不為,頓時像找到了靠山鬆了口氣,但麵上還是惴惴不安,生怕彆人看不出他倆心虛。

“爹,峰主他是無時宗的景和太尊。”趁褚峻抱著寧修進屋,馮子章小聲地通風報信,“小乘期的大能……打不過。”

“爹,咱們怎麼跑?”江一正抱著自己的寬劍,神情緊張。

寧不為沉默一瞬,“跑不了,等死吧。”

“爹,太尊好歹是小山的娘——另一個爹,”馮子章雖然想不明白倆男修是怎麼生出孩子來的,但不妨礙他頑強的求生意誌,“都是一家人,萬事好商量。”

江一正連連點頭,“子章說得對。”

寧不為冷嗤一聲。

他走進裡屋,褚峻剛把袖子從寧修手裡拽出來,又給他蓋上了層厚些的小被子。

寧不為走到床邊檢捏著兒子的小手腕給他檢查了一遍,發現寧修的三魂七魄較之原先更加不穩當了,若不是晏蘭佩給的那片小葉子和褚峻的靈力護著,恐怕撐不了幾個時辰就會魂飛魄散。

寧不為皺起了眉,抬手要畫符,卻被人攔住。

“他神魂從根上便不穩當,再多安魂符也隻是治標不治本。”褚峻看向他。

寧不為沉默下來,捏了捏寧修的小手,沉聲道:“那該怎麼辦?”

“這孩子到底怎麼來的?”褚峻不答反問。

寧不為看向他的目光帶上了一絲戒備。

誠然他年少時曾和褚峻有過那麼一小段時間的交集,但五百年過去,他並不能確定對方是否值得信任。

在寧不為看來,褚峻要遠比一個常年閉關的普通金丹修士危險——若是普通的金丹修士敢動他兒子,他輕輕鬆鬆就能捏死對方,可若是褚峻,他沒有把握。

“我早已同你說過。”寧不為把寧修的小手塞進被子裡。

“說實話。”褚峻蹙眉。

寧不為似笑非笑地看向他,語氣戲謔道:“普通的金丹修士,褚山?”

褚峻盯著他,語氣微緩:“寧乘風。”

寧不為後背一僵,目光落在他兒子小黃鴨的棉被上,神色緊繃,卻沒應聲。

寧乘風和他寧不為有什麼關係?

“不管寧修是怎麼來的,他身上流著你我二人的血,是我們的至親骨肉,”褚峻語氣平靜道:“我和你一樣,也是他父親。”

寧不為沉默良久,才開口道:“你可曾聽說過玲瓏骨?”

“玲瓏骨?”褚峻覺得這稱呼有些耳熟,從許多年前的記憶裡搜尋出了零星片段,“寧行遠從浮空境帶出來的那塊骨頭?”

寧不為愣住,“你知道?”

世人大多以為玲瓏骨是崇正盟的至寶,卻無人知道玲瓏骨的具體來曆,就連寧不為也是一直以為這破骨頭是崇正盟的東西,直到對渡鹿搜魂才知道玲瓏骨和寧行遠有關。

“嗯。”褚峻垂眸看向他兒子手腕上的長命小鎖。

當年他路過浮空境時,看中了大門上鑲嵌的一塊正銀,費勁地想把那塊正銀扣下來,用了頗多手段都沒成功,正巧寧行遠路過,主動搭了把手,幫他把那塊銀子給扣了下來。

他本來沒打算進浮空境,不過為了感謝寧行遠幫忙,便同他一起結隊進了浮空境。

兩個合體期接近小乘的修士扒在花裡胡哨的浮空境大門上扣銀子,還費了不少功夫,說出來多少有些尷尬,尤其是說給寧不為。

於是褚峻輕咳了一聲,嚴肅道:“偶然碰見了,便一起結隊進去。”

寧不為絲毫沒聽出他話音裡的心虛,眉頭皺得死緊,“那你可知道玲瓏骨的來曆?”

“不知。”褚峻見他神色凝重,猜測道:“莫非孩子與玲瓏骨有關係?”

“寧修化玲瓏為骨,借你我血肉精魂而生,自成三魂七魄。”寧不為沉聲道:“雖天生金丹,卻逆天而生——”

“魂魄易散,命劫難渡。”褚峻垂眸看著桌前散落的幾顆石子,接上了寧不為的話。

單看命格,逆天而生,早夭易亡,命途多舛,是個極難養活的孩子。

寧不為的心慢慢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