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浮空(八)(1 / 2)

纖薄鋒利的劍從碧樹林濤之上飛掠而過,驚起大片飛鳥。

寧不為踩在劍上,風在耳邊呼嘯而過,酒香淺淡,隻覺微醺,他從袖中又掏出那壇子梨花釀來,就風灌了幾口,隻覺得暢快舒爽。

隻是他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寧不為被冷風吹著,禦劍回旋了兩圈,周圍除卻鳥鳴獸嗥,空無一人。

他目光茫然地看向四周,終於想起來少了個人。

一道流光在空中四處亂竄了半晌,搖搖晃晃落在了地上,寧不為歎了口氣,酒勁上頭,腦子變得無比遲鈍起來,他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上一覺。

轉悠了半天,他終於找到了個看起來比較安全的樹杈,跳上去剛躺好閉上眼睛,就聽見一道焦急的女聲傳來:

“靈竹,快藏好!千萬彆出聲!”一道焦急的女聲從不遠處傳來,緊接著就是跌跌撞撞的腳步聲。

寧不為皺了皺眉,抱著劍翻了個身。

但是那小孩的哭聲時隱時現,擾得他心煩,片刻後他終於不耐煩地睜開眼睛。

隻見樹下,一名女修正在將一個小孩往樹洞裡塞,那小孩搖著頭不肯進去,神情倔強,道:“師叔,我們一起藏起來,你會死的。”

那女修摸了摸她的頭,“聽話,你是醫仙穀唯一的希望,記住,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然而不等將那小孩藏好,便有六名修士禦劍而至,這幾人皆身著靛青色道袍,為首一人濃眉大眼氣勢逼人,說話卻聲音嘶啞難聽,“仰千柔!就算你跑進浮空境又能怎樣?你體內已經被我種下情蠱,你若識相,就乖乖跟我回寒煙門!”

“我呸!”仰千柔將劍橫在身前,將仰靈竹擋在自己身後,怒道:“司畫春,枉你為寒煙門的首席弟子,行事竟如此齷齪!”

“你們醫仙穀如今都死了個乾淨,我好心收留你你竟還不知好歹!”司畫春冷笑,“若非看在你醫術高明又有幾分姿色的份上,你以為我會留你到現在?”

“就是,能被我們師兄看上是你的福氣!”司畫春身後的弟子揶揄笑道。

又有人笑道:“千柔仙子,雙修的快活你是不曾體驗過,這情蠱你抗不過去的,你若和我們師兄雙修,到時候肯定哭著喊著不肯走了!”

仰千柔氣得渾身發抖,怒道:“你們這群無恥之徒!”

“哈哈哈哈,你背後這小姑娘,再過兩年我們也可以授她雙修之法,保管教你們師侄二人舍不得離開——啊!”那人突然捂住眼睛痛苦倒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仰靈竹冷冷盯著那人,一條紅色的小蛇盤在她的指間嘶嘶吐著信子。

“敬酒不吃吃罰酒!”司畫春麵色陰沉,一劍劈向仰靈竹,卻被仰千柔擋住。

司畫春逼近一步,靈力湧動,竟是直接將她的那柄劍砍斷,眼看就要劈刀仰靈竹的頭上,仰靈竹抱住自己的小紅蛇閉上眼睛。

然而久久沒有感覺到疼痛,仰靈竹睜開眼,就見那司畫春的劍一截一截被人隔空捏斷。

司畫春大驚,猛地退後幾步,警惕地望著四周,“什麼人!?”

從樹上傳來一聲懶洋洋的輕笑。

匿息結界撤去,隻見一襲黑衣的男子倚在樹上,手裡還拎著個酒壇子,居高臨下睥睨著他們。

明明樣貌平平修為平平,卻無端讓人覺得危險。

司畫春戒備地望著他,不悅道:“我奉勸道友還是少管閒事,省得把自己的小命都搭進去!”

寧不為曲起條腿將胳膊搭上去,囂張一笑,腦子還熱得發暈,“今天這閒事爺爺我還就管定了。”

酒壇子往樹枝上一磕,就穩穩當當坐在了兩指寬的樹枝上,他從樹上一躍而下。

長劍出鞘,血光彌漫,一時之間慘叫聲不絕於耳。

仰靈竹抱著自己的小紅蛇,看著司畫春的腦袋咕嚕嚕滾到了自己腳邊,那腦袋上的眼睛還不可思議地大睜著,死不瞑目。

仰千柔一把捂住了仰靈竹的眼睛,抱著她的手微微發抖。

溫熱的血腥味和酒氣混雜在一起,有點惡心,寧不為一腳將串在劍上的無頭屍體踹開,捏了三遍大清潔術,才勉強壓下那股惡心,收起劍往前走,還不忘拎上那半壇子梨花釀。

“恩公留步!”仰千柔拉著仰靈竹上前,對寧不為行了個大禮,“多謝您出手相救,還煩請您告知姓名門派,日後好償還您的大恩!”

寧不為腳步一頓,目光從仰靈竹那張小臉上掃過,覺得有些眼熟,但是現在頭昏腦漲想不起來,連仰千柔的聲音都是忽遠忽近。

“不必——”寧不為隻覺得眼前的地麵在晃,“我家姑娘和她差不多大,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刀呢?”

仰千柔和仰靈竹麵麵相覷,待人搖搖晃晃走遠了,仰靈竹才出聲道:“師叔,恩人身上好濃的酒味,他是不是喝醉了?”

仰千柔道:“真人不露相。”

寧不為沒有想到這仙人醉的後勁這麼大,一開始隻是微醺,結果他動用靈力殺了人之後,整個腦袋像是被塞進了棉花堆裡,仿佛被人下了千斤墜,頭重腳輕,走路都有點踉蹌。

他仰起頭看著陡峭的懸崖,拍了拍手,將前擺一撩塞進腰帶,動作輕盈地開始往上攀爬,爬到一半風突然變大,險些將他整個人都給掀下去,好在他一腳踩在了旁邊凸起的石頭上,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寧不為低頭往下看,頓時更覺眩暈,幾個縱躍之後終於找到了一處偏僻又安靜可以睡覺的地方,滿意地眯起了眼,設下了七八道結界,才腦袋一歪準備睡覺。

他就不信這樣還有人能打擾。

半炷香的時間過後,寧不為的靈識在識海中被人強行喚醒。

寧不為眼未睜刀先動,一刀刺向膽大包天敢闖自己識海的靈識,冷聲道:“哪個活得不耐煩的混賬敢闖你爺爺的識海?”

“乘風。”褚峻夾住刀,看著麵前已經快要紅透的某個靈識,語氣無奈,“你現在在何處?”

寧不為醉醺醺地看了他一眼,將刀收回來抱在懷裡,冷哼一聲,拐了個彎繞到斷牆後麵不吭聲了。

褚峻哭笑不得,跟著他到了牆後。

寧不為盤腿坐在地上,懷裡緊緊抱著刀,默默轉了個方向背對著他。

褚峻隻好走到他麵前蹲下來,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聲音溫和道:“我們暫時用靈識結個契,我來找你好不好?”

寧不為腦子隻剩下一團漿糊,紛雜的往事如同潮水般將他湮沒,他眯起眼睛盯著褚峻半晌,才慢吞吞開口道:“你不生氣了?”

褚峻無奈又好笑,“我生什麼氣?”

寧不為不自在地移開目光,聲音有些發悶,“你在小丘山等了我一年,我也……沒去找你。”

褚峻愣了一下,旋即失笑,學著他的樣子坐在了他對麵,“沒生氣。”

寧不為垂著頭,皺眉道:“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的。”

“我知道。”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寧不為一巴掌拍開他的手,聲音凶狠,“不許摸。”

褚峻放下手,笑道:“好,不摸。”

寧不為十分霸道地將他的手抓過來,見沒被自己拍紅,才鬆了口氣,又嫌棄地一把丟開。

褚峻無奈,將畫好的靈契塞進他手裡,“在原地不要動,我去找你。”

寧不為捏著那靈契看了兩眼,表示嫌棄,“嘖。”

褚峻見他整個靈識都快熟透了,多少有些擔心,便提議道:“我先幫你用靈力將酒氣逼出來?”

寧不為暈得難受,皺著眉盯了他一會兒,點了點頭。

可片刻過後,寧不為酒意不僅沒有消下去,反而周身酒氣更盛,褚峻碰了碰他的額頭,滾燙。

眼看人要冒煙,褚峻無法,隻能匆匆出了他的識海,先找到人再說。

寧不為眯起眼睛盯著手裡的靈契,咬破了手指,在上麵龍飛鳳舞地添了幾筆,仔細端詳半天,才滿意地塞進了懷裡。

靈識歸位,寧不為煩躁地扯了扯領子,睜開眼睛,現在他不僅不困,甚至還想找人痛痛快快打一架。

正當此時,長在角落裡的一朵小蘑菇突然動了一下,寧不為狀若無意地靠在石壁上,餘光卻緊緊所在了那多蘑菇身上。

據說上古時期,有種靈物叫做尋寶菇,其作用和如今的尋寶鼠差不多,都能替修士尋找寶物,不同之處在於,尋寶菇找到的寶物大多非比尋常,通常有上古神獸看守,隻是這尋寶菇沒有靈智,且膽子極小,一點輕微的驚嚇就能被嚇死,久而久之便在十七州徹底絕跡。

寧不為這會兒整個人都在沸騰,卻還勉強記得自己身處浮空境——這種上古秘|境最不缺的就是寶貝。

他一路鬼鬼祟祟跟蹤著那隻毫無所覺的尋寶菇,從懸崖峭壁到了一處深溝,低頭望去,裡麵儘是翻滾的岩漿。

寧不為本就覺得熱,這下直接腦袋發懵,扛著朱雀窄刀就跟著那頭看起來不怎麼聰明的尋寶菇下去了。

果不其然,那層翻滾的岩漿隻是逼真的幻象,岩漿之下,是大片鳥語花香的草地,而草地正中,一塊幾近透明的冰簪矗立在那裡,周圍長滿了無數誘人的靈物,而那朵尋寶菇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挖了個坑,把自己給種上了,然後貪婪地吸收著那塊石頭散發出來的靈氣。

寧不為大略掃了眼這近一人高的冰簪,滿腦子隻剩下‘好看’兩個大字。

這清透瑩潤又冷冰冰的氣質,簡直像極了某個同樣很“好看”的人。

他扛著刀正準備將這簪子給挖出來,一道鋒利的爪子便貼著他的臉“嘭”得一聲拍在了地上,周圍原本在爭先恐後汲取靈力的眾多靈物四散而逃。

寧不為飛身向後退出幾丈遠,便見一隻身軀龐大的雪狼站在那冰簪之前,對著他發出震天怒吼。

同那頭雪狼比起來,那冰簪就像它的一根指頭大小。

寧不為眼睛亮了亮。

這雪白蓬鬆的狼毛,若是拿來做成毛筆畫符——他腦子裡忍不住出現褚峻那隻極稱他心意的手捏著狼毫筆的模樣,使勁舔了舔牙。

酒意上頭,美色誤人,寧不為提著朱雀窄刀就同那頭雪狼纏鬥在了一起,為了保證那狼毛新鮮柔軟,各種符篆不要錢似的往下撒,困獸陣畫得更是行雲流水,不出半個時辰,便將那狼腦袋踩在了腳底下。

這下雪狼被徹底激怒,帶著和他同歸於儘的氣勢,口中噴出無數烈焰,將自己和寧不為困在了火海之中。

寧不為大怒,毛燒焦了他還怎麼送人!?

——

飛舟之上。

江一正看了看正在閉目養神的爹,看了看抱著大黃睡得正香的馮子章,又看了看兩個啥都不懂在正玩枯樹枝和石頭的弟弟,默默地歎了口氣。

他們的飛舟已經停在高空中三個時辰一動不動了,真的沒有人覺得不對勁嗎?

她憂心忡忡地出了房間繼續四處眺望。

“啊~”寧修坐在榻上,遞給崔元白一塊小石頭。

送給歡歡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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