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浮空(十九)(2 / 2)

渡鹿正要給她指,從院外進來名小廝,上前對渡鹿道:“旁□□寧帆又來求見大公子。”

渡鹿皺了皺眉,臉上帶著點不屑和厭惡,“公子說過不見他,去告訴他,再敢來打擾公子我就打斷他的腿。”

“是。”那小廝匆匆下去了。

晏錦舟在一旁看熱鬨,“稀奇啊,寧行遠那好脾氣還有這麼討厭的人?”

渡鹿道:“前段時間商州辰城的寧家旁支出了事,就剩了乘風一個,被那寧帆帶走修了無情道,師父聽聞此事大怒,便直接將乘風帶了回來。”

晏錦舟嘖嘖兩聲:“強迫這麼小的孩子修無情道,你們寧家瞧著高門大戶人模狗樣的,怎麼淨不乾些人事兒呢?”

渡鹿苦笑,“若不是那寧帆和家主夫人有些姻親關係家主攔著,師父恐怕當場就要清理門戶。”

“修無情道的都是些冷情冷心堪透情愛的家夥,少說也得上百歲的金丹,五六歲的小娃娃他懂個屁的無情道。”晏錦舟脾氣不好,說話很衝,不過歸根結底這是寧家的家事,寧行遠都插不上手更彆提她一個散修。

“我還沒見過這麼小的無情道呢,走,小鹿,跟我去瞧瞧。”晏錦舟轉身就走。

渡鹿道:“我得守在這裡,師父他們——”

“哎呀有結界,有你沒你都一樣。”晏錦舟不耐煩道:“趕緊的。”

她步子大,剛轉過連廊拐角,便見一道人影從不遠處躥了出去,看著莫名眼熟,渡鹿緊跟上來,“我還是不——”

“澹懷院除了你和寧行遠還有彆人?”晏錦舟疑惑。

“當然,還有乘風。”渡鹿道。

“嘖。”晏錦舟眯起眼睛,小聲嘀咕道:“看著不像小孩兒啊。”

“什麼?”渡鹿沒聽清楚。

“沒啥,說你師父真節儉。”晏錦舟打了個哈哈。

“師父上個月剛從珍寶閣入了兩塊玉刻鎮紙呢。”渡鹿年紀不大,頗有些不服氣,“很有錢的。”

晏錦舟哈哈大笑起來,“寧行遠這愛好可真彆致,我還以為他眼裡隻有他那把寶貝刀呢。”

——

水鏡中的畫麵像是被人生硬地截斷,一轉眼周圍就變成了承運酒樓。

晏錦舟跪坐在小幾前,桌子上放著一柄環首刀,正是朱雀。

晏錦舟挑眉,“怎麼個意思?”

小幾對麵的寧行遠看上去沉穩了不少,眉眼間卻更加溫和平靜,“我和桑雲推測天機,我大限將至。”

“哈?”晏錦舟很明顯不信,“你現如今已經是小乘大圓滿,今年才九十九歲,便是放棄飛升渡劫什麼都不做活上幾千年都沒問題,大限將至?”

寧行遠苦笑道:“不止是我,寧家和整個巽府都難逃此劫。”

晏錦舟坐直了身體,“可推演清楚了?”

“我與桑雲推演了上百遍,無一例外。”寧行遠語氣平靜道:“天道講求平衡二字,玲瓏骨非此間凡物,我與桑雲合力也無法看清八卦陣最終能否被修補成功;但回春陣逆天,起死回生之術不可為,結果卻是看得分明,

我卻自負妄圖與天道抗衡,卻不想……倘若東南巽府生機斷絕,十七州的八卦陣最終也會歸於沉寂。

也許正是因為當年我們幾人合力推演的結果與宗門世家長老推演不同,才導致了如今的結果。

終歸是天命難違。”

晏錦舟沉思片刻,道:“若你真這麼覺得,就不會單獨來找我了。”

寧行遠笑了笑,“難怪桑雲總說你是咱們幾個裡最聰明的。”

“少跟我說恭維話,你心裡的彎彎繞繞也不少,有話直說。”晏錦舟擺擺手。

“你無門無派,乃是一介散修,也沒參與崇正盟的事情,我思來想去,這件事情拜托你去做最合適。”寧行遠道。

晏錦舟看向桌上的環首刀。

“巽府生機儘絕,但有一人在生機之外,或可成為僅存的一線生機。”寧行遠道:“之後不論我和寧家或者整個巽府發生任何事情,你不都要插手,隻請你保全這一人。”

晏錦舟的心突然重重一跳,“誰?”

“寧乘風。”寧行遠將朱雀刀推到了她麵前,“還請你屆時將朱雀刀交給他。”

晏錦舟像是回憶半晌才記起來,“十年前你從你們寧家旁支接來的那小孩兒?”

“乘風年幼便父母雙亡,又被寧帆強迫修無情道,是寧家對不起他,我將他接到身邊照料,本隻盼他能平安長大,卻不想寧家會逢此巨變。”寧行遠自責道:

“推演之時,寧家滿族皆亡,卻獨留他一人。桑雲細查之下,發現乘風生來便是早夭之命生機已絕,卻遇貴人幫他拓海塑骨,竟硬是從自己身上幫乘風分了一線生機,隻是將來那貴人定有幾道命劫要落在乘風身上,須得乘風去解。”

將早夭之人用自己的生機救回,天道可不得找他算賬,隻怕這貴人往後修行艱難坎坷,倒黴上個幾百上千年,稍有不慎就會隕落。

“十七州竟還有這種心善到極點的蠢貨?”晏錦舟先是詫異,後又覺得不對,“可能是要還你們寧家什麼因果罷?”

隻是這種麻煩事她若遇上,定然將命劫往後拖著,先老老實實閉關上個幾百年,先將黴運挨過去再說,否則在外行走摔一跤就能摔死也太憋屈了。

寧行遠苦笑道:“不管是心善還是還因果,好歹是給了寧家一線生機,隻要乘風還活著,寧家就沒到山窮水儘的地步,總能再起來。”

晏錦舟和他年少相識,終歸是朋友一場,忍不住問:“那你自己呢?”

坐在她對麵的青年眉眼溫潤,神情安然,“我求我所求之道,九死不悔,即便天命如此,也要與天爭上一爭。”

推演結果是寧家儘亡巽府生機斷絕,但能創下回春大陣的人又豈會真的認命?

晏錦舟明白了,挑眉道:“你找我原來隻是為了最壞的情況做準備。”

褚臨淵身陷崇正盟在權勢中傾軋,明桑不入凡塵,桑雲在藏海樓身不由己,卻隻她晏錦舟無門無派一散修沒有任何牽絆。

寧行遠起身,鄭重地對她行了個大禮。

晏錦舟站在原地沒有躲開。

寧行遠正色道:“錦舟大恩,行遠謹記。”

晏錦舟一本正經道:“成,到時候你若還活著,把明桑綁來送給我就當報恩了。”

寧行遠頓時失笑。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寧行遠便同她作彆。

晏錦舟目送他出了承運酒樓,渡鹿上前迎接,馬車中似乎還坐著個人,掀開簾子往她所在的地方望了過來,露出了半張模糊的臉,卻讓她覺得異常熟悉,可不等再看,簾子就被人放下了。

寧乘風在萬玄院,綠藤在沉月山,渡鹿在酒樓前,那車裡坐著的這人是誰?

晏錦舟靠在窗戶上,總覺得心裡有些不踏實,想起臨彆前和寧行遠的對話。

“沒有彆的辦法了嗎?”

寧行遠笑了笑,“我也希望有,隻是現在,還是要提前將他們安頓好才安心。”

“你那根寶貝藤蔓呢?你不怕它知道了發瘋?”

“我已讓他去沉月山閉關,待他出關,一切都會塵埃落定。若我還活著,自然會帶乘風去接他,”寧行遠垂下眼睛,聲音裡帶著絲微不可查的遺憾,“若屆時我已隕落——”

寧行遠頓了頓,從懷裡掏出來一片用玉做成的小葉片,和朱雀刀放在了一起。

“就讓他自己修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