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光還從沒看這位桃花眼風流相的裴郎露出這樣無奈的神情。
裴斐在福慧長公主對麵的食案邊坐下,沈韶光體貼地也給他擺了鍋子,霧氣騰騰的,可以遮些臉色。
“我嘗著這肉圓子不錯,店主小娘子也給裴郎一份!”
沈韶光便果真給裴斐也上一份。
“這個豆腐也好,怎麼這麼多孔洞?”
“這是凍了的豆腐。”沈韶光答道。
“這個吸飽了湯汁也有味兒。”
沈韶光便也給裴斐上了一盤子。
“這個肉圓子竟然是兩層的……”
“這是什麼,脆生生的,有嚼頭兒……”
沈韶光一樣一樣地給裴斐添菜。一會兒工夫,裴斐麵前的食案便放不開了,也另擺了兩張食案在旁邊專門放涮品。
看著吃得舒暢的長公主和忙得樂嗬的沈店主,裴斐破罐子破摔,也拿筷子吃起來。
沈韶光暗讚,這就對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先吃了再說。
可惜裴斐沒吃兩口,公主就停了筷子,拿婢子遞上的絲帕擦擦嘴,又對沈韶光擺擺手。沈韶光趕忙帶著阿圓上前,把放鍋子的食案撤下,另擺了食案,放上一杯飲子,然後就很有眼色地躲去廚房裝不存在了。
“裴郎想來明白我的意思,不知願意否?”
裴斐心裡發苦,嘴裡也發苦,正琢磨措辭,福慧長公主又繼續開口了,“願意便願意,不願意便不願意,何苦躲著不見,做小女兒狀?”
裴斐麵色發紅,站起身行禮,沉聲道:“臣不願。”
長公主挑眉看他,目光在裴斐俊秀的臉上還有肩膀、腰身、長腿上掃過,幽幽地歎一口氣,“那就罷了……”
裴斐沒想到福慧長公主竟然這麼容易就“罷了”,有些愣怔。
福慧長公主站起身來,沈韶光連忙從廚房出來相送。
“你有沒有意願去長公主府當廚娘?並不用改奴籍,什麼時候若想走了,說一聲便是。”
沈韶光趕忙行禮:“承蒙貴人抬舉,然兒鄉野之人,自由慣了,恐怕伺候不了貴人。”瞎話說得很真誠。
長公主看看沈韶光,又歎一口氣,“也罷了,隻是難得有這麼和我心意的。”說著竟擼下腕子上一對嵌寶金臂環來遞給沈韶光。
沈韶光雙手接過:“貴人所贈,實在太貴重了。”
福慧長公主一笑,“權當飯資。”說著負手走了出去。
站在門口,望著騎馬遠去的背影,沈韶光在袖子裡摸摸臂環上鑲嵌的寶石,感慨萬千:原先覺得李白以“五花馬千金裘”換酒隻是藝術誇張,看來竟可能是真的……長公主忒大氣,忒豪邁,忒招人喜歡!
沈韶光側頭,與那雙桃花眼對上。裴斐有些釋然又有些無奈地笑了。
沈韶光也回他一個笑,然後一本正經地問:“郎君接著進去吃吧?”
裴斐覺得這沈小娘子裝正經的神色和林晏簡直一模一樣,討厭極了。
裴斐轉頭走了。沈韶光雖與他說不上相熟,卻能篤定他不真生氣,笑一下走回店裡去。
今年最後一天,得了這最大一筆生意,沈韶光覺得真是個好兆頭!
話說今天見到福慧長公主確實有些驚訝。這位公主雖非今上同母所出,卻在宮裡頗有顏麵,當初擇的駙馬也不錯,可惜卻在征吐蕃時受了重傷,不過比死人多口氣罷了。
一晃幾年,長公主對駙馬照顧得頗為儘心,但也不耽誤找合心意的少年郎。
據說宮裡太後和聖人都勸她,長公主道,“駙馬為國儘忠,我自然要儘心儘力照顧好他。”至於少年郎的事,“可我也不能虧了自己啊……”
長公主依舊我行我素著,太後和皇帝也就不勸了。
想想那日的楚小娘子,再想想今天的李六娘子,想想兩人關於情·愛·婚姻的態度做法,沈韶光又咂摸出些不同的滋味兒來。
嘿,想那麼多乾什麼?過年,過年啦!送走中午的幾個食客,店裡打掃乾淨,沈韶光招呼於三阿圓關門停業,我們放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