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點兒,宮中大宴應該還沒完吧?不知林少尹喝多了沒有。
林晏回來時候,果真下起了雪霰子,落在地上沙沙。他坐在車裡,倚在車壁上,麵頰眼睛都有些紅,有人說京官可以不識字,但不能不會喝酒,果然……
林晏拿指腹揉揉眉心,阿薺說這兩日搬家,不知道搬好了沒有。這陣子實在忙,都沒空去見一見她,不過好賴休冬至假了……
經過坊內街角拐彎處,林晏撩開車簾,如今已經是沈宅門口被打掃得乾乾淨淨,又有奴仆出入,看來是已經搬好了。阿薺還真是麻利。林晏想起頭一回見她樣子,背著包袱,梳個錐髻,渾身都透著股子乾淨利索勁兒,正笑嘻嘻地“蒙騙”幾個衙差。
自己問她,她是怎麼說?“因病弱出宮。”看似乖巧笑裡帶著點狡黠得意甚至挑釁,似是在說,“你還能把我塞回皇宮去不成?”
林晏在車裡無聲地笑了。
回到家裡,林晏洗漱過,換了衣服,先去看祖母,陪著說了兩句話,然後便告退,說吃飯時候再過來。
江太夫人笑道:“你便是不回來吃飯也沒什麼,我自家還能多吃些。”
林晏垂著眼微笑,給祖母行了禮出來。
林晏也沒上馬,牽著走去沈宅。
門上奴仆一個接過馬來,一個帶他進去。
沈韶光站在廊下迎他,覷著眼看,“喝了不少,臉都紅了。”
“推辭不過。”林晏微笑道,又看看她穿胡式夾衫子,“你沒穿外氅,快進去吧。”
有客人至,婢子們已經把牌局收了,又端上茶飲來。
暖暖地喝了茶,沈韶光問林晏大朝會事,林晏也問沈韶光搬家事。
“收拾得很快,我隻當你還要再過兩天呢。”
沈韶光笑道:“我是看見鍋裡有肉,不吃睡不著覺脾氣,早搬早安生。”
林晏笑起來。
沈韶光看他因為喝了酒,似乎染了兩分風流眉眼,心下歎氣,這麼好吃肉,已經看了這麼久了,不曉得什麼時候能吃著……
林晏從袖中取出一把匕首似短劍來,“這個送你。”
沈韶光微瞪眼睛,然後笑了。
“不是魚腸之類名劍,但還算鋒利,我從一個胡商手裡得,你留著防身用。”
沈韶光先看那劍鞘,並沒有鑲金嵌玉,甚至有些舊,鞘皮軟而韌,看這花紋,鱷皮?拔出短劍比量一下,不知是不是錯覺,仿佛有股寒氣。
沈韶光看林晏,林晏對她微笑。
雖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打眼看也知道這件兵器不俗。再想想那躺在梳妝匣裡不知道拿它怎麼辦屋契,沈韶光無奈地笑道,“郎君送我這個做什麼?我又不會武藝。”
“有備無患。”
林晏想了想,又道:“我還聽說,放在枕下,可以解夢魘。”
沈韶光:“……”這是什麼理由!
“還有一匹馬,我已經讓人牽到你廄裡,或騎或拉車,總比你平日用騾輕快穩當些。”
沈韶光突然想起曾聽人說過,送人禮物,要麼送對方喜歡,要麼送自己心愛,前者代表了觀察力,後者代表著送禮者心意——終南山彆業是前者,名馬寶劍是後者,唉,我們林少尹啊……
過了片刻,沈韶光故作輕鬆地笑道:“都說‘紅粉贈佳人,寶劍贈英雄。’你這又是送馬,又是送劍,莫不是喝醉了,錯把我當成了英雄?”
“我阿薺本來就是英雄,”林晏微紅眼尾上挑,嘴角翹起,輕聲道,“佳人裡麵英雄。”
看著他這半麵桃花色,沈韶光咽口唾沫,挑眉笑道:“那——郎君就是英雄裡佳人?”
林晏皺起眉頭。
沈韶光噗嗤笑了。
林晏瞪她一眼,也笑了。
“其實啊,你送什麼都不如——”沈韶光目光在他臉上身上掃了一圈,咳嗽一聲,低下頭喝口山楂飲子。
林晏這回是真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了,半晌,到底笑了,“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