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溫致禮&佘雨(6)(2 / 2)

冬宜 山有嘉卉 16097 字 4個月前

“如果我一開始就說,你會考慮嗎?”溫致禮笑笑,神態很溫和,但卻透著屬於商人的精明,“總要讓你見識一下外麵的險惡,我再提出來,你才會很快同意我的提議,不是嗎?”

佘雨再次沉默,半晌恨恨罵一聲:“果然是奸商!”

溫致禮笑笑,不置可否,他發動車子,領著佘雨去看房子。

房子還很新,畢竟買了也不到十年,在四樓,正好是金三銀四的黃金樓層,采光和通風都很好,就是久沒住人,到處都是灰塵。

對門的老太太聽見動靜,出來看,驚訝道:“小溫?你今天過來這邊住啊?”

溫致禮笑著解釋道:“不是,我朋友過來這邊借住一個月,阿婆你以後多關照關照。”

老太太看向佘雨,目光好奇地打量著,哎哎地應了兩聲,問溫致禮是不是女朋友,溫致禮卻沒回答,不知道是不是沒聽見,推著佘雨就進了屋。

簡單打掃過屋子,溫致禮開車載佘雨回招待所把行李搬過去,什麼都弄好,已經是晚上九點多。

溫致禮要走的時候,佘雨跟著出來了,“我送你吧,今天真的太麻煩你了。”

到了樓下,溫致禮忽然說:“陪我走走吧。”

他的聲音平靜和緩中仿佛多了點什麼,佘雨愣了愣,點頭應了聲好。

小區在路邊,走出來就是馬路,容城的夜晚熱鬨繁華,當街的小販在馬路邊排成一排,商店門口的廣告牌五光十色,這是一座比家鄉和寧城都要喧鬨的城市。

霓虹燈紅從他們頭頂落下,佘雨抬頭看向走在身邊的青年,他雙手插著兜,俊秀的麵容平靜淡然,讓她想起在學校時和他一起從圖書館走回宿舍區的日子。

“……學長?”她猶豫半晌,試探著想問他是不是有話跟自己說。

“我以前一直都覺得,我的婚事會像大哥大嫂那樣,由父母做主,娶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我們會有共同利益,也代表各自的家族利益,愛和不愛都比不過現實。”

他忽然間開口,聲音裡有一起悵惘,“以前在話劇社,姚疏月和陳端還勸過我,大學不談戀愛少了點什麼,要去追求愛情啊,在這樣青春的歲月裡,留下一段青澀的回憶多好,可是我不敢,我怕等到畢業我們必須分手,對方會不同意,會鬨,帶來許多麻煩,我是個很怕這種麻煩的人,因為我大哥……啊,我家是有前車之鑒的。”

他說到這裡歎口氣,佘雨覺得有點莫名,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說起這些事。

難道是因為夜晚會讓人變得多愁善感?

可是她奔波了一天,隻覺得很累,恨不得立刻撲到床上,一覺睡到天亮。

但此刻說話的人是溫致禮,那個教她劇本、揣摩角色和表演技巧的溫學長,也是帶她去遊樂園,陪她東奔西跑找房子的溫學長,她覺得自己就這樣走了的話,簡直是恩將仇報。

於是她哦了聲,接話問道:“這就是你不同意英語係那位學姐的追求的原因嗎?”

溫致禮卡了一下,點點頭,應了聲是,又連忙補充:“當然,我不喜歡她,這是最重要的原因。”

聞言,佘雨原本到了嘴邊的可惜有情人終錯過的感慨隻好硬生生換成:“……原來如此。”

溫致禮又點一下頭,繼續道:“不過我最近跟爸爸談過了,問他,對我的妻子有沒有什麼要求,他說得很詳細。”

佘雨好奇地支起耳朵,想聽聽縱橫商界的溫董事長的擇媳要求,肯定很高吧?

見她一副豎起耳朵時刻準備驚呼的表情,溫致禮覺得好笑,故意磨蹭了好一會兒,才將同父親之間的談話複述給她聽。

“他讓我按照這個要求去找,所以……”他頓了頓,語速忽然加快,“我覺得你就挺合適的。”

“其實還挺……”佘雨下意識想說這要求還挺正常的,彆說有錢人,就是普通人家,也會是這個標準,但她話沒說完,就聽清了他最後一句,頓時一愣,“……你說什麼?”

她整個人愣在原地不動了,抬頭怔怔地看著他,滿臉不可置信。

“嚇到你了?”溫致禮見她滿臉錯愕,不由得抱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我知道很突然,但請你相信,我是認真的,也是認真考慮過的……昨天你姐姐說的那句話……她可能是誤會了,但、也確實點醒了我,小雨,如果你對我……嗯、對我也不排斥,有一點好感的話,可以和我在一起嗎?”

這段話他說得有些慢,似乎是一邊說一邊斟酌措辭,又像是害怕唐突所以有些小心翼翼。

說完之後他看著佘雨,路燈光照在他臉上,映襯出他臉上的希冀和忐忑。

佘雨忽然想起過去的整個大一,他們配合著演過好幾部話劇,他是苔絲狄蒙娜的奧賽羅,他是傻女的負心人,他是愛人,也是哥哥,還是朋友。

所有的舞台形象重疊到一起,全都變成今夜的他。

她震驚地看著他,久久不能發聲。

片刻後回過神,她的眼神開始四處亂飄,“我、我姐姐當時是誤會了……她總讓我回去,我不想走,就說……就說我喜歡你,想要在這兒追、追求你……所以她誤會了,才會說那樣的話……”

她結結巴巴地解釋著,說完變得鎮定些許,歎口氣,嘟囔道:“當年她要和梁彥在一起,爸爸說齊大非偶,她不聽,要追求愛情,現在輪到我,她又說起爸爸說過的話了,說沒發生什麼事,鬼都不信。”

聲音到最後變得略微有些抱怨,溫致禮知道,她這是在轉移話題。

但他不打算配合她,嗯了聲,“我覺得你也可以追求愛情,也許我們可以讓她改觀,我一直覺得,除了家世,更重要的是彼此的誌趣是否相投,你覺得呢?”

佘雨一愣,下意識地反駁:“可是我們誌趣不相投啊,你天天都不去上班,得過且過,我以後是要去京市讀陸教授的研究生,當化學家的。”

溫致禮一噎,乾笑一聲,“……我可以全力支持你的理想,照顧你的生活,做你最穩定的大後方,我可以隨……哦,你不是軍人,不能說隨軍,那是隨什麼?大概就這麼個意思吧,你去哪兒,我都可以跟著你走,你覺得呢?”

佘雨絞著手指,抿著嘴,眼睛轉來轉去,緊張地不吭聲,似乎陷入到了搖擺不定、進退兩難的境地裡。

她應當不是討厭他,或許也是有點感覺的,溫致禮想,否則她早就一口拒絕了。

他等了一小會兒,見她還是不說話,乾脆拋出殺手鐧,“我聽說你們做實驗用的試劑不少都很貴的,未來的佘博士,你難道不想永無後顧之憂地放開手腳做實驗嗎?我可以捐款讚助的。”

化學試劑價格昂貴,因為定價權掌握在彆人手裡,通常按微克、毫克出售,有的試劑單價看似不貴,但必須考慮到實驗的失敗率,一次又一次失敗,耗費的材料就會越來越多,對於佘雨他們來說,實驗室資金充足到隨便使用任意一種試劑,是做夢都會笑醒的事。

所以溫致禮提出的這個條件,實在是讓她太太太心動了。

她忍不住問:“……你說真的?”

溫致禮點頭,“當然是真的,不過也隻能是儘我所能支持你罷了,溫氏不是我的,我隻有小部分股份,不過,我的分紅雖然沒辦法讓你隨意揮霍試劑,但也多少能讓你不那麼捉襟見肘。”

他並沒有大包大攬地許諾以後她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卻讓佘雨更加覺得真實,因為現代科研,尤其是實驗科學,從來就不是什麼個體戶能搞的,它需要大量人力財力和時間的投入,並不是一個溫家可以做到的。

於是她矜持地點點頭,“那好吧。”

溫致禮又笑起來,燈光在他眼角星星點點,他張開雙臂擁抱她,動作很熟練,因為他們曾經在舞台上數次飾演愛人。

但這個擁抱又是完全不同的,因為這一次擁抱她的,是溫致禮,而不是某一個角色。

佘雨有些不好意思,試圖將他推開,“彆、彆彆……這是大馬路……”

而且她在外麵跑了一天,又打掃衛生,到處都臟兮兮的。

加上時下風氣保守,被她這麼提醒一句,溫致禮回過神來,連忙鬆手,“抱歉,我太激動了。”

佘雨覺得自己的臉頓時就熱了起來。

他們一前一後地往回走,溫致禮跟在她身後,看著她進了樓道,又停下來轉過身,見他還站在原地,就不好意思地轉身快步繼續往前走。

他失笑地彎了彎眼睛,直到看見樓上屋子裡亮起燈,這才開車走了。

回到海棠園,家裡氣氛不大好,他見慣不怪地問保姆:“今天又誰和誰吵架?”

“小溫總和大少奶奶,小溫總想帶阿善去玩,少奶奶說得寫完習題才能去,小溫總覺得阿善還小不用這麼累,就吵起來了。”

溫致禮覺得簡直特麼離譜,這都能吵起來,問道:“阿善呢?他怎麼想?”

“阿善說聽媽媽的,他願意做完習題再去。小溫總就更生氣了。”

溫致禮嗤地一聲冷笑出聲,換了他,也支持媽。

他換了鞋,去找溫太太,跟她說把學校那邊的房子租給朋友住了,溫太太在看書,聞言頭也不抬地嗯了聲,“你的房子,隨便你高興就好。”

佘雨房子的事到此就過了明路,轉天溫致禮班都不上,跑去找佘雨,說帶她去爬山,要在山上喝早茶。

佘雨問他怎麼又不去上班,他理直氣壯地回答:“這不是要陪你玩,跟你培養感情麼?等你回去開學了,我自然就會努力工作了。”

佘雨拿他沒辦法,又很快被他帶起了玩心,每天跟著他這裡逛那裡玩,他們去爬山,去動物園,去公園遊湖,去吃各種新鮮的、稀奇的東西,也去吃西餐,去看演出。

總之,她前二十年裡沒有接觸過的很多東西,溫致禮都帶她一一體驗過了,遊樂園的摩天輪坐了一次又一次。

甚至有一次他們在冷飲店吃冰淇淋的時候,遇到了逛街的溫太太。

溫太太見到兒子跟個年輕女孩在一起,就隔著人群朝他們笑笑,沒有走近,這讓佘雨覺得她是一位特彆有分寸感、很有禮節的貴太太。

“我外公那邊以前是資本家,媽從小就讀書的。”溫致禮解釋道,還笑著開她玩笑,“外公那邊很多故事的,你可以等以後過了門,自己去聽媽給你說。”

佘雨頓時紅了臉,低下頭不敢看他,小聲嘟囔:“誰要嫁給你了。”

“你啊,昨天你親口答應的。”溫致禮嘴快地接話。

佘雨臉上紅雲更甚,想起做晚他在車裡抱著自己親,非要逼著她答應畢業就結婚,那種感覺既刺激,又讓人羞恥。

她對溫致禮的喜歡也許還沒有很深刻,她甚至深知,溫致禮隻是她留在這座城市的借口,她依然記掛著姐姐的事。

但這段時光太愜意太愉快了,美好到後來的幾十年裡,每次想起青春歲月,她就會想起他,想起他們在一起去過的地方,仿佛連走過的街道上飄落的樹葉都格外好看。

這期間她隔天就會用溫致禮的大哥大給療養院打電話,電話裡姐姐的聲音有些虛弱,說自己沒事,隻是有些累,有時候是梁彥接的,說她已經睡了。

溫致禮知道她擔心,有天還特地開車陪她去了在正陽的療養院,她仔細看過療養院內在的環境,又去病房看了姐姐,發現她確實是睡著了,周圍都是生命監測儀器,她也就沒進去。

問過那裡的中醫師,說姐姐在補氣血,效果還可以,但虛了太久,隻能溫補,緩緩圖之。

佘雨覺得梁家這次做得也算有心,也就放下心來,將這邊的情況打電話告訴父母,在他們的同意下,在容城待到八月下旬。

“我看我走之前是見不到姐姐從教養院回來了。”她一邊說,一邊低頭才落在地上的光斑。

溫致禮牽著她的手,晃悠悠的,笑道:“大不了你走之前我再開車送你去一趟療養院好了,山不來就你,你可以去就山嘛。”

“嗯,你說得很對。”她使勁點點頭。

溫致禮揉揉她頭,歎氣:“你回去之後可彆忘了我,也不許被彆的男人勾引啊,知道麼?”

她靦腆地笑起來,“你也一樣。”

看看周圍一個人也沒有,溫致禮大膽地擁抱住她,親了親她的頭發,聲音溫和:“小雨,希望我們能一直在一起。”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他從前在書裡看到過這樣的句子,嗤之以鼻,怎麼會有人不知道為什麼會愛一個人呢?可是現在他好像有些懂了。

儘管這份愛還很薄,但它確實存在,隻要給它成長的空間和時間,它就可以像吸水的海綿,慢慢變得膨脹厚重起來。

佘雨遲疑了一下,悶悶的應了聲好。

後來的時光裡,她無數次想起這一天,對他心懷愧疚。明明口裡說的是永久,沒想到竟是借口,到頭來終成空。

大約是命運在懲罰她這一刻的猶豫。

佘雨決定在回家的前一天去療養院探望佘雲,可是在去的前一晚,夜已經很深了,剛離開沒多久的溫致禮去而複返,滿臉急切地告訴她:“小雨,我現在立刻送你去正陽,你姐姐病危了!”

“啪嚓——轟隆隆——”

一道閃電亮起,伴隨著沉悶的雷鳴聲,容城今夏的雷雨,再次突如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