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1 章(2 / 2)

貴妃多嬌媚 鵲上心頭 15437 字 6個月前

蕭錦琛就聽他寒聲問:“你都告訴皇後娘娘了?”

蔻兒下意識點點頭,少頃片刻,她突然哭出聲來。

“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期期艾艾的哭聲在整個坤和宮中蔓延,明明是冬日最美的初雪時節,卻無人有心再去賞景。

他們的心也隨著這紛紛揚揚的大雪,寒冷成冰。

————

說到這裡,蔻兒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她的所有害怕和膽怯都已隨風而去,仿佛是個木偶人一般,絮絮叨叨說著今日發生的一切。

她知道,如果現在不說,她就再沒機會說了。

蔻兒道:“當時娘娘那麼問,奴婢下意識不想告訴娘娘,就道外麵有祭典,不很要緊,但是娘娘聰慧慣了,她一下子就猜出來不對。”

“娘娘逼問奴婢,奴婢不敢說,可是娘娘卻又問安國公及夫人在何處,這個奴婢更不能說了。”

蔻兒其實很清楚,說了舒清嫵肯定鬱結難消,她本就已經病入膏肓,若是她說了實話,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舒清嫵身上皇後的積威還在。

她便是病痛難消,也長時間昏睡不醒,卻就是能一眼就嚇得蔻兒說了實情。

“可是皇後娘娘又再三質問,奴婢不敢再欺瞞皇後娘娘,隻得說定國公及夫人在奉先殿,奴婢原以為娘娘就此放過,卻不知為何娘娘一下子就猜出來是新後封後大典。”

把這一切都說完,蔻兒竟也覺得放鬆了。

她不是個能耐得住性子的丫頭,整日悶在坤和宮,她如同坐牢一般,隻覺得渾身上下難受得不行,但她膽子小,也不過今日被聽風鼓勵一句,才敢出去跑一圈。

可就這一圈,卻要了她的命。

蔻兒嗚嗚咽咽哭出聲來:“奴婢真的隻說了那麼一兩句,可娘娘太聰慧了,她什麼都猜到了。”

周嫻寧卻搖了搖頭。

她坐在地上,目光裡有著無法釋懷的心疼:“娘娘總是怕陛下另立新後,自從在坤和宮關起門養病,這種擔憂就越發深重,其實不是娘娘聰慧,隻是娘娘不想再堅持下去了。”

“陛下另立新後,有了新的女主人掌管後宮,娘娘就不用再苟延殘喘,這樣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著。”

但蕭錦琛聽了卻心如刀割。

舒清嫵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她也未曾問陛下在何處,她隻是問自己的父母今日進沒進宮,卻能從宮人閃爍的言辭中尋到自己想要的那個答案。

其實,她不過是不想再支撐下去。

她太累了,這麼多年,她拖著病體努力支撐,半年來渾渾噩噩,夢裡不知身是客,不辨歲月春秋,分不清親人朋友,除了周嫻寧,她已經不認識所有人了。

這些人還被她叫在口中,不過是她腦海裡的念想,實際上,她對他們已經全然失去了渴求。

她不在貪婪於從他們身上汲取愛意,也不再去努力獲得誇讚,她就這麼日複一日昏睡在安靜的坤和宮,似乎要把這幾年缺失的安眠都補回來。

直到她睡夠了,才選了個初雪的好天氣醒來。

周嫻寧懂得舒清嫵,直到她最後一定是解脫了的。

她問蔻兒:“娘娘最後可留下話?”

蔻兒道:“娘娘最後說,這樣也好。”

這樣也好。

她似乎是真的放下了。

周嫻寧眼中憋著的淚順著眼角滑落,她踉踉蹌蹌起身,拖著遲緩的步子回到床畔邊,她坐在自己習慣坐的矮榻上,對著已經閉目安眠的舒清嫵道:“娘娘覺得好,那就很好。”

然而這時,蕭錦琛卻聽到他自己暴怒的聲音:“這樣怎麼好了?!朕覺得不好,哪裡都不好!”

蕭錦琛不能控製夢境,他隻看到自己衝到床邊,對著床上早就沒了生息的舒清嫵大喊:“皇後,你看看朕啊!你怎麼可以離開朕!”

可是舒清嫵卻已經不能回答他了。

周嫻寧抬頭,看向這個已經也已經癲狂的男人。

她跟在舒清嫵身邊時間最長,早年雲霧故去,雲煙出宮嫁人,舒清嫵身邊就隻剩她一個人可以依賴。

但舒清嫵不是個容易敞開心扉的人,許多事她都不肯說出口看,是周嫻寧慢慢觀察,細心察覺,才漸漸明白她的內心。

舒清嫵有一顆脆弱的心,可她卻又無比堅強。

她缺少家人的關心和疼愛,缺少來自丈夫蕭錦琛的體貼和慰藉,因此內心是極度脆弱的。可在經年的教導之下,她又從來不肯認輸,做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否則決不罷休。

她是個很矛盾的人,可卻又有著單純善良的心。

周嫻寧道:“陛下,娘娘太累了,就讓她休息吧,好不好?”

夢裡的皇帝陛下無話

可說。

蕭錦琛的目光卻挪到舒清嫵臉上。

已經仙逝的她臉上一片平和,唇角甚至還帶著笑意,在她依舊有著病容的臉上顯得有些怪異,卻也能證明一件事。

她確實該好好休息了。

之後的一切,就在這個大雪紛飛的大年初一迅速拉開帷幕。

蕭錦琛看著宮裡這場大戲,看著她們哭、笑、看著她們嬉笑怒罵,看著夢裡的他一夜白發。

皇後薨逝,全國服喪,停婚喪嫁娶三日,停嬉戲鼓樂七日。

而此時,似乎天也為皇後娘娘的薨逝而難過,接連不斷的大雪紛紛揚揚,落滿盛京。

國喪三日,盛京的雪從未曾停過。

就在滿目縞素中,夢裡的皇帝陛下開始徹查宮闈。

蕭錦琛看著他查出了一堆又一堆的害蟲,看著他夜不能寐熬得燈油枯竭,看著他不敢再往坤和宮看上一眼,看著他就這麼衰弱下去。

可這有什麼用?

這十年……這十年裡啊,但凡他用點心,用溫柔和嗬護溫暖舒清嫵,用所有的耐心傾聽她的心聲,是否結局就會不同?

說什麼都晚了。

舒清嫵就這麼撒手人寰,隻留他一個忍一夜白頭,曾經說好的白頭偕老,最終隻剩他一個人獨活。

之後的歲月,成了一出沉默的啞劇。

蕭錦琛看著夢裡的他殺了很多人,懲罰了許多牽連者,看著他直接關了慈和宮,公主送去淩雅柔宮裡,皇弟們他親自教。

然後,就是那一封藏在禦書房的遺詔。

蕭錦琛冷笑:這就舒坦了嗎?

其實並沒有,夢裡的他不過是按部就班安排後事而已。

他把自己能做的事都做完,把想到的都安排好,在皇太弟二十歲那一年,獨自一人攀登淩雲山。

蕭錦琛看著他披著一頭白發,踽踽獨行,蹣跚來到淩雲山頂時,竟也是異常的震撼。

他隱約猜到了他為何而來。

就因如此,蕭錦琛心裡越發的煎熬,他希望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當他看到滿頭白發的自己踏入淩雲殿時,一顆心還是沉了下來。

蕭錦琛從來不信神,可萬念俱灰時,卻打破了自己的所有堅持。

他還是來求神拜佛。

蕭錦琛跟隨他進入大殿,此時是寒冬臘月時,亦是新一年初雪。

白發蒼蒼的他孤獨跪在空寂的大殿裡,對著神像喃喃自語。

蕭錦琛聽不到他在說什麼。

隻是那種寂寥和孤獨,啃食著他的心房,他眼前的墨色,也映襯著夢裡人的內心。

自她走後,天地皆蒼茫。

蕭錦琛看著他似乎把心裡事都說完,然後便開始磕頭行禮。

他做這一切的時候,都有著從未有過的虔誠。

一個頭、兩個頭,蕭錦琛沉默看著,跟著夢裡的他一起磕,最終磕到九十九之數,磕到了眼前一片昏黃。

就在頭暈

目眩之時,他聽到自己蒼涼的聲音響起。

“天神在上,我蕭錦琛一生不求人,也從未有過虔誠信仰,現在卻跪在天地之間,祈求蒼天降我一個心願。”

“我蕭錦琛為先帝嫡長子,十歲立為太子,二十繼位,成為大齊皇帝,年輕力壯之十二年間,為國儘心儘力,夙興夜寐,殫精竭慮,未嘗有一絲懈怠。大齊行至今日,已繁榮鼎盛,有朕之年,朕鼎力而為,無朕之年,也全憑後來人評說。”

夢中人繼續道:“作為皇帝,朕無愧於心,無愧先祖,無愧天下蒼生,亦無愧蒼天。”

確實,哪怕蕭錦琛自己,也敢如此擲地有聲。

一陣冷風拂過,吹動了蒼鬆上的浮雪,浮雪紛紛而落,在殿外的積雪中落下一個又一個印跡。

夢中人的聲音堅定而有力度:“我不求再世為皇,不求來生高官厚祿,也不求下一世富甲天下。我隻求我的妻子,來生可以福壽綿長,平安喜樂,瀟灑一生。”

他話音剛落,一陣鐘聲從遠處傳來,震徹宇內,響徹四海八荒。

夢中人緩緩閉上雙眼。

而此刻的蕭錦琛,卻仿佛被一隻巨大的手攥著,把他從夢中白發蒼蒼的蕭錦琛身上剝離開來。

蕭錦琛漂浮在虛空之中,他看著天地之間的蒼茫大雪,心裡卻有著不一樣的感悟。

今生的舒清嫵,確實算得上是平安喜樂。

這一瞬間,蕭錦琛想明白很多事。

他回憶起今生的那個初遇,當時舒清嫵也是坐在如意閣的床榻上,用那一雙醉意朦朧的眼睛看著自己。

當時那雙眼眸裡,對他是否有恨?又是否有怨?

蕭錦琛看不透,也評判不出來,但是他可以肯定,當時舒清嫵的那句話,給了他心中所有疑惑最肯定的答案。

當時的舒清嫵說:“我以為,陛下不會來了。”

她一直等不到的,每次醒來都不在身邊的皇帝陛下,在舒清嫵心裡,似乎真的不會來了。

當時的她是她,可他卻不是他。

隆慶元年冬日的那初次落雪,不是她突然改變脾性要當浮一大白的理由,前世裡永遠等不來的夫君,委屈而憋悶的一生才是。

蕭錦琛心中憋悶至極,喉嚨猶似火燒。

這時,天地間有一道空靈聲,在他耳邊響徹。

“你可明白?”

明白,一切都明白了。

蕭錦琛猛地坐起身來,才發現自己回到了乾元宮寢殿內,他身上的寢衣汗涔涔的,整個人如同水中撈出來一般。

賀啟蒼掀開帳幔,剛要問他陛下如何,卻看到他一臉痛苦,張嘴便噴出鮮血。

那一口含在喉嚨裡的血,燒儘了他所有的理智。

作者有話要說:昂~這部分終於寫完了!麼麼噠~

後麵的章節都改為早九直接二合一~這樣看得會爽一些=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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