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之中，充滿了王友這樣的人。
當然，他們不一定都是王友這樣的經曆，但他們遇到的事情大致都是如此。
每種類型的人都各有不同的特征標記，都各有自己獨特的德性和惡習，自己的彌天大罪。
這些人都有兩個靈魂，兩種本性，他們身上既有美好，理性的東西，又有凶殘，可恨的東西，這代表了他們都是混沌複雜的，並沒有一個‘單純’的本性。
他們自己對自己宣戰，一個人靈魂軀體裡的兩個方麵互為死敵，而且勢不兩立，專門互相作對。
這和李啟理解到的一樣。
萬物眾生，本來就沒有一個統共的‘本性’可言，萬物本身就是矛盾的。
因為想要偷懶，想要‘簡便’，所以才總結歸納，做減法，不斷的把種種事物縮減成更簡略的東西，這樣就方便把握。
將萬物都縮略成‘一’，那麼掌握了‘一’，便掌握了一切，真是方便的想法。
但實際上，這本身就是錯的，或者說……李啟認為是錯的。
在此刻的李啟看來，不存在‘道’，不存在‘根源’這種輕而易舉就能解釋所有事物的東西，正如同一個人，其實是沒有‘本性’的。
人，有本性嗎？
群體的人群，所有人，有一個共同的‘本性’嗎？
如果認為存在終極之道，存在‘根源’，那麼就應該認為，人的所有混亂都有本性，人群的所有混亂，也有一個相同的本性。
但如果和李啟一樣，否決了‘根源’的存在，就會發現，所有混亂都隻是因為混亂和矛盾而已，如同不可知的黑暗，萬事萬物天生就是有矛盾的，並沒有一個形而上的東西來統合萬物，萬物天然就自相矛盾，就好像數學永遠無法具備完備性一樣。
數學和邏輯，永遠都無法規避自指問題，因此也無法具備完備性，所以，不存在一個能解讀所有問題的公式。
終極之道，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李啟能夠在他們身上，看見各種各樣矛盾的氣質混雜在一起，既能感受幸福，又能感受痛苦，兩者既互相敵視，又盤根錯節互相並存。
這種矛盾普遍存在於每個人身上，比如，追求權力的人毀於權力，追求金錢的人毀於金錢，低聲下氣的人毀於卑躬屈膝，追求享樂的人毀於行樂。
正是同樣的道理，所有人在‘啟殿’之中，都會經曆這樣的事情。
他們能夠通過啟殿之中幾乎無限的財富達到自己目的，於是他們都會越來越隨心所欲，沒有人能給他發號施令，他們不用看彆人的眼色行事，這些來到啟殿的人，最終一言一行都由他自己自由決定。
每個人，都能得到他真正的內心衝動驅使他追求的東西，李啟給予了他們絕對的自由。
他們不再受束縛了，那麼多的財富，足夠將他們的‘內心’完全暴露和展現出來，而這種暴露幾乎注定是混亂的。
他們會發現，自己完全掌握不了自己暴露的念頭。
無限的財富和近乎無窮的力量能夠放大他們每一個念頭，讓他們各種各樣矛盾的思緒都化作現實。
有的人時而親切善良，想要拯救蒼生，時而暴躁邪惡，覺得毀滅了算了。
而當這些念頭隻藏在心底的時候，就隻是一個念頭而已，不會有什麼太多的影響，一般也就想過就算。
然而李啟賦予了這些人將所有念頭都實現的能力。
這樣，就能將所有人的矛盾和混亂完全化作真實發生的事情，如果自控力不足，他們將會任由自己的念頭操縱自身。
他們或許覺得這是‘自由’。
但是，有些聰明人或許已經察覺了，察覺到了這種‘自由’——其實就是死亡。
當真正有了幾乎無限的財富之後，每個人的魔念都會袒露出來，而一旦袒露出來，就會陷入無比的孤獨之中。
當你不需要建立各種關係的時候，各式人等都和你毫不相乾的時候，就連你體內的自己也會因此而裂開。
因為，就連自己也和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了，人將會在越來越稀薄的空氣中慢慢窒息而死。
就算這些人充滿渴望、懷著良好的意願，伸開雙臂準備接受約束，準備和他人共同生活時，已經無濟於事了，現在沒有人會來理睬他這個‘自由的人’了。
其實，並不是人們憎恨他，討厭他，相反，因為他的富有，因為他們的財產，所以他們可以輕而易舉的擁有許多朋友，許多人喜歡他，但是他得到的始終隻是友好的態度，人們請他作客，給他寫親切的書信，但沒有人真正接近他，他和其他人沒有任何親近感。
沒有人能夠理解這些人，在內心完全暴露出來之後，周圍的一切都從他身邊溜走，他沒有能力建立各種關係，意誌和渴望都不能幫助他克服這種力量。
他們會發狂，要去打碎什麼東西，要去砸掉某些珍貴的商品展覽，甚至自己抽自己的耳光，把自己的臉腫鼻青，去胡鬨一番，去打碎那些受人膜拜的明星偶像的光環，送幾張去外星球的船票給幾個不聽話的小孩，或者去引誘一個小姑娘，破壞正常的社會秩序。
這都是由於他們無法掌握自己的念頭所導致的。
他們將會步入一個孤獨的行列，甚至因為此而自戕，並且是真正的‘自戕’。
把所有自儘的人都稱為自殺者是錯誤的，這類人中不少是由於偶然的原因才成為自殺者的，自殺並不一定出自他們的意願。
而隻有類似這樣的，全然出自自己自願的消逝，才可以真的被算作自殺者。
但有一種辦法可以解決。
那就是出於自己的理智，出於完全的自控力和對世界的認知，控製自己的念頭。
就好像李啟一樣。
李啟完全有充足的力量去實現他的每一個欲望，每一個念頭，但李啟顯然沒有這麼做，他把自己的力量控製的很好，所以他才可以壓製住自己心中的那些魔念。
李啟想要篩選的，也是這樣的人。
在被賦予了足夠的力量之後，依然可以壓製自己滿心念頭的人。
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夠加入到李啟之後的行列中來。
篩選機製持續了大概一億年左右。
最終，李啟……勉強算是成功了吧？
宇宙中，多出了很多很多，能夠一定程度上壓製自己念頭的人。
李啟如今已經很少說‘魔念’這種話了，因為說實在的，可以說，一切主觀意願，都算是‘魔念’，而且越是執著，就越是著魔。
執著一生的夢想，就是一個人最大的魔念，難道能夠去除嗎？
所以，魔念是無法……最起碼是難以去除的，除非你抵達了‘空’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