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完了作業,提交到了係統裡,艾妮特看著天上的‘太陽’。
真正的‘太陽’,也就這個星係的恒星,在這個距離看起來隻不過是個小紅點而已,他們真正看見的太陽,是占據天上幾乎一半區域的,巨大的氣態巨行星。
她的家鄉是這顆氣態巨行星的一顆衛星,這裡已經經過了生態改造,巨大的穹頂建在峽穀之中,這樣一來就可以免遭巨大的風暴侵擾,通過化學手段改變了周圍的生存環境,人可以在各個衛星城之中互相穿行。
聽說,那些住在普通的岩質行星上的生命,他們第一次來到這種殖民地的時候,都會被嚇到。
因為他們從來不曾見過如此巨大的天體就這麼平靜的懸掛在天穹的模樣。
占據天空一半的氣態巨行星,對這些人來說實在是過於壯觀了,很多從母星過來的技術人員,官員和支教的教師都會嚇癱在地。
這裡是文明的邊疆,文明時常會號召人來支援這邊。
不過……以光年來計的距離還是太難跨越了,就算是文明腹部地區的那些星區前來支援,哪怕有冬眠技術,一來一回也要好幾年時間,如果是從母星出發的話,更是需要十年時間,要是兩個邊疆城鎮,那就是二十年打底了。
這就是文明為什麼要限製疆域的原因,當一個名義上屬於你的疆域,卻並不知道你的流形,不理解你的思想,不在乎你的命令,那麼文明分裂也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半徑十光年,這就是極限了。
艾妮特搞定了所有的作業,然後,她按了一下自己的懸浮椅子,浮到了天上,靜靜期待著屬於自己的同位體降臨。
其實是有樓梯的,但她還是選擇了用懸浮椅子。
因為她站不起來。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她的腳已經有些萎縮。
明明是星際文明了,卻連癱瘓都治不好,甚至都才剛剛學會接駁神經。
這其實是因為,同位體的關係。
光速飛船和星際殖民的技術是上個紀元的同位體傳播過來的,這導致了文明的發展非常偏科,儘管已經造出了光速飛船,在很多自動化技術上也頗有建樹,然而在生物學和醫學上卻還是非常落後。
最先進的生物學技術,恐怕就隻有為了配合光速飛船而研發出來的冬眠技術了吧。
坐在懸浮椅子上,艾妮特看著天上昏暗的氣態巨行星。
這場麵是如此的壯觀,可以看見氣態巨行星的表麵正卷起巨大的風暴,好像是一隻血紅的,非常巨大的眼睛盯著地麵似的。
初來乍到,沒有看習慣的話,很容易被嚇到。
和群星的注視比起來,凡人實在顯得過於渺小了。
所以,被群星所注視的時候,就好像感覺什麼都不重要了,在宇宙麵前,人是如此的渺小。
艾妮特曾經有很多夢想,不過現在基本上都沒有了。
自從她確診先天性的脊柱問題之後,情況迅速惡化,以至於她在幾年的時間裡就失去了對下半身的感知。
本來她其實是個很喜歡蹦蹦跳跳的女孩子的,而且她的夢想,在很久之前其實是做一位行星勘探員,拿著各種儀器,在荒無人煙的曠野之中尋找寶物,礦脈,乃至於適宜建造衛星城的地形。
想想就覺得很浪漫。
與大自然搏鬥,在山穀中漫遊,於群星間徜徉,還能為自己尋找的新地形取名,找到一座新的山,那就給它起名叫艾妮特山。
多好。
不過,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這一切就不可能了。
她失去了成為行星勘探員的可能。
對此,艾妮特並不氣餒,也沒有怨天尤人什麼的,她依然在上課,依然靠著懸浮椅子正常上下學,成績也還不錯。
隻是……有些遺憾。
所以,當她得知有‘同位體’存在的時候,心裡就在想……
醫生說,這種病很罕見,數百萬人裡才有可能出現一個。
那麼,她的同位體,應該沒有這麼倒黴吧?
她說不定可以看見,繼續蹦蹦跳跳的自己。
說不定可以看見,實現了夢想的自己呢?
這麼一想,她就忍不住歡欣了起來。
儘管她自己再也站不起來了,但萬一平行世界的自己能站起來呢?
艾妮特期待著。
年輕的少女並不明白——
在生活中,有些事是循環的,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重現,就好像每天的早餐一樣,又好像是她每天都要去上學一樣。
而有些事情是一次性的,看見開始,然後看見結束,之後的人生裡就再也不會看見了。
很多時候,人們是察覺不到二者之間的差彆的。
就好像習以為常的早餐,當給你做早餐的人過世的時候,人才會恍然察覺到,原來雖然時間持續的很長,但其實……這是一次性的。
隻是開始悄無聲息,過程習以為常,到了結局才恍然大悟,原來不是天天都有早餐的。
而紀元更迭,在長久的尺度上來看是循環的,不過艾妮特的生命裡,這是隻會發生一次的奇跡。
她期待著奇跡。
很快,一年就過去了。
艾妮特看見了自己。
腿腳健康的自己。
那個‘自己’愕然的看著艾妮特的懸浮椅子。
而艾妮特則興奮的看見對方那出現之時蹦跳的模樣。
兩種可能性在這裡碰撞了,進而誕生了更多的可能。
與此同時,這樣的事情,在這個時空的幾乎所有地方重複著。
視角拉遠。
從艾妮特,到整個衛星城。
再到那顆氣態巨行星,再到巨大的恒星。
星係,星係群,可觀測宇宙……乃至於整個時空。
最終,在時空之上,可以看見……一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