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沈水碧坐在洞府之中。
在她的身周,擺放著數個太極盤,四周環繞無數的陰陽爻。
這些構成遁甲,甲子戊在離,甲戌己在坎,甲申庚在坤,甲午辛在震,甲辰壬在巽,甲寅癸在中宮,是順布六儀的格局。
乙奇在艮,丙奇在兌,丁奇在乾,又有逆布三奇。
若是有懂行的人,便能看出,這是一個奇門式盤。
是基於洛書九宮為骨架而建立起來的信息處理體係,建設起了一個信息賴以依附的支架。
三奇六儀即天乾,是道門五行術的基本結構,在奇門式盤中,地支亦分布於九宮之中,成為時間信息和方位信息的刻度表。
換而言之,這就是一台以象數與五行兩種術數體係融合在一起,可以進行大量信息處理計算的計算中心。
沈水碧正在操縱此物,四周不斷閃耀變換的陰陽爻正在記錄她所傳入的信息。
這就是她準備做的事情。
將自己腦子裡的道法脈絡整理出來,用來抵消償還一部分因果。
這項工作才剛剛開始,所以她還顯得非常的專注忙碌,手中不斷的旋轉敲擊太極盤,以八卦卦象的形式不斷的輸出信息。
一直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
畢竟事發突然,也沒有人來通知她。
真正的戰力都去應付那隻大鵬了。
至於其他的老弱病殘,要麼各司其職,要麼就前去阻攔李啟去了。
羅浮山殘餘的人手不多,有戰力的更是太少太少,現在不過幾百個老弱病殘,真的很難繼續分出人手了。
所以,暫時她還不知道。
但她畢竟還有敏銳的感知。
在處理了一些數據之後,她突然感覺到,外邊兒好像……動靜很大。
這讓沈水碧有些疑惑,她停下了手裡的活兒,站起身,拍拍裙子,從洞府中往外走去。
“等等,這聲音是,李啟的聲音?”她的耳朵動了動。
兔子的聽覺很靈敏,畢竟是長耳朵嘛。
但是,聽見這聲音的時候,她第一反應不是跑出去,而是縮了縮頭,往後退了幾步。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
她不敢去見李啟。
見了之後,說什麼呢?怎麼說呢?
讓他回去?
不行的,不行的。
她做不到的。
沈水碧一向是個軟弱的人,柔柔弱弱,唯唯諾諾,不敢和人說話,自閉又社恐,所以喜歡縮在自己的世界裡默默做自己喜歡的事。
她下定決定來扛起很多擔子,已經是她全部的勇氣了。
如果李啟真的來了。
要讓她去讓李啟滾回去。
真的不行啊……
光是想想就害怕了。
沈水碧心慌無比,退了幾步坐在了椅子上。
要是李啟真來了,該怎麼和他說?
和他說,最好不要互相扯上關係了,這樣嗎?
不能這麼說,沈水碧自己也不想這麼說。
可是除了這麼說,還能怎麼說呢?
若是繼續和他來往,羅浮山這邊又該如何自處?自己主動幫羅浮山站隊嗎?乾脆加入巫神山怎麼樣?
若是羅浮山有自己的根基,就像是一顆根係完備的樹,能自己立得住,那當然不怕。
但是現在不是啊。
兩難。
她開始怨恨自己的懦弱了。
“廢物……玉啊玉,你可真是個廢物啊……”她自言自語,苦悶的抓著頭發。
然後,她抖了一下腦袋,猛的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了兩遍,便坐到太極盤前,試圖繼續進行工作。
但先前流暢的思緒卻再也出不來了,她腦子裡隻有恐懼,懦怯,自責,手放在太極盤上,半點信息也無法錄入。
於是,她隻能站起來,不斷在洞府中踱步。
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做,她並不想翻尋什麼——她隻是想做點表麵上的事務來排遣苦惱的思緒。
踱步一會,她又坐下,用手捂住了臉。
她甚至遏製不了自己的胡思亂想,她的情緒越來越煩躁,甚至開始失去理智。
有那麼幾秒鐘,她開始痛恨自己出身羅浮山。
但她馬上又認清楚,這和羅浮山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又開始責怪李啟。
如果不是李啟,就不會有這種兩難之選。
不過,她也知道,這純粹就是她自己選的,和李啟半點關係都沒有。
最終,還是隻能責怪自己。
還好,可以怪自己。
幸好可以責怪自己。
在這種情形之下,還是孤獨比較好,痛苦也隻有一個人痛苦。
越是感覺到這樣的痛楚,她就越是能夠體會到此刻自己的虛弱。
虛弱,是一切的根源。
隻有凡人才會被這樣的苦惱困擾,而她現在就是徹頭徹尾的凡人,甚至連自己的思緒都控製不了。
其實在很久以前,她經常陷入這樣的痛苦之中。
但後來,有了羅浮娘娘,所以她就不再苦悶。
她的不安,她的煩躁,使她的心抽搐的那種緊張的苦悶,在羅浮娘娘在身邊的時候,都鬆了下來。
隻有在娘娘身邊的時候,知道她在看著自己的時候,說話的時候,心就一點兒不亂。
現在……娘娘在沉睡。
在兩年之前,她一樣陷入了害怕恐懼之中。
那時候,出現在她麵前的……是李啟。
就和曾經說過的一樣,兔子一直都沒有意識到,其實,她從未一個人待過。
曾經在羅浮洞天的時候,有羅浮娘娘。
之前,又有李啟。
在廣陽的時候,她曾離開過李啟一段時間,那時候的焦慮,就仿佛是現在這樣。
但是沈水碧一直都沒有意識到這點。
她的道心已經亂了。
隻是那時候,她知道自己可以找回李啟,所以就拚命去找了,然後心安理得的積蓄倚靠在李啟身邊,做自己喜歡的事,就覺得進入了一種歡欣的麻痹狀態,差不多要矇矓入睡了。
如果這時候,羅浮娘娘蘇醒,並且看著她的話,應該能夠看出來沈水碧此刻的狀態。
這個女孩,從小就是個軟弱的人,就像是一顆菟絲子,沒有辦法自己獨自生活下去。
而現在,她倚靠的是兩棵樹不能共存。
羅浮山和李啟是衝突的,而這個衝突必須要靠時間來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