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啟認為這一點毫無疑問。
他一定是。
這個年輕人,被絕望而恐懼的世道所籠罩,域外如此,來到這座夢想之城也是如此,他每日勞累萬分,卻依然保持著對生活的熱愛,甚至還能夠考慮彆人的感受。
他在日常裡都體諒彆人,還會想要讓自己的族人們過的好些,在遇到事情之後,還想著去保護族人們。
他都這樣了,還願意對他人施以援手。
明明他可以拋棄族人,完全不需要自責,就和那些域外旅行者一樣,孤身一人一樣可以活的很好,不需要在意自己的文明。
但是,儘管自身難保,是個泥菩薩,但卻還願意用自己的一個破廟,給旁人遮一遮風雨。
他滿懷著對生活的無限熱愛。
但“生活”對他呢?
作為這種代表性的人,他被選中了。
所以,他的經曆會毫無人情味,所以,他不管從事什麼工作,都會遇到摧毀心智般的折磨和壓迫。
這種壓迫甚至可以說是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惡劣現象,被人為的施加在他身邊,而與此同時,他還必須保持著身為人的心智。
是的,你必須承受如此可怕的折磨,與此同時,還得保持心智堅定,還得熱愛生活,這種矛盾之下,這種糾結之中,產生的‘煩惱’就尤為美味。
這就是選中‘一號’這種人的原因。
魔道的名聲差,都是一樁樁壞事做出來的,可不是所有魔道都和魔王子一樣,完全自我,不需要吞噬魔念。
而且,哪怕是魔王子,他其實也是需要以彆人的失敗為食,這是魔道的天然特性,儘管他們完全‘唯我’,但卻依然需要寄生在彆的道統之上才能夠生存。
關於這種矛盾是怎麼解決的,李啟不太清楚,畢竟他不是真的魔道。
說回一號來。
被魔道選中,其實沒那麼簡單,對人的資質要求也很高,並不是隨處可見。
被選中人的需要有承受無數的壓力,還能夠保持人的心智的堅韌,這可不是什麼好辦的事情,不過……好在域外足夠大。
域外足夠大,那麼篩掉足夠多的人,就能夠找到需要的人選。
最終,來到這座夢想之城的每個人,都是那麼的堅毅勇敢,無論他們的性情的好壞,無論他們是否善良,但他們肯定都很堅韌,都能夠麵對百般折磨卻依然永不放棄。
哪怕作惡,哪怕墮落,他們也要一步一步往上爬。
真可悲啊,熱愛生活的人,麵對的結局卻隻有這樣,而且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了,在一開始,他們的希望就不可能實現。
想要真正爬上高位,可以,但前提是你得入魔,從韭菜長成收割者,然後你就可以收割其他人,成為‘高位者’。
如果你保持著現在的狀況和道統,那你就一直是韭菜。
彆以為到了七品,六品,就能脫離韭菜的行列,這座夢想之城的高層可是‘四品’紮堆的,魔道在這裡有好多個四品呢。
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去。
“懂了吧,這就是這裡的真相,我現在可以幫你離開這裡,你願意走嗎?”李啟問道。
“多謝……前輩。”一號眼中的掙紮消失了,他整個人都變的茫然了起來。
說這句‘多謝’,估計都是慣性使然。
因為,在李啟揭露了這一切的真相之後,一號整個人都垮掉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這一切。
如果說,之前他是被人騙掉了屬於自己的世界和所有的族人,那麼現在他就是被人騙掉了一切。
他的認知,他的夢想,他所有的激昂與心緒。
李啟看見,在短暫的頹喪之後,一號變的痛苦起來。
他又怒又驚的吼叫,身周術法亂飛,發泄著自己的力量,風聲好像是在嘰嘰亂叫,四處橫衝直飛,他的胃部開始扭絞成一團,他崩潰般倒在肮臟的地板上,好像死去一般。
躺著的時候,他也在不斷的抽搐,好像身體內的一筋一肉似乎都在狂叫,內心充滿了痛苦、恐懼和憎恨。
為什麼呢?他究竟犯了何種萬惡不赦的大罪?值得這世界如此對待他呢?
他試著回顧這一生所做過的重要往事——無論是對是錯。
是小時候自己執意要砍一塊木頭?
還是他為了統治世界而造下的殺戮?
他的心臟好像在發出折裂聲,仿佛他生命中每次受到責罰都是因為自己的疏忽和粗心。
一號躺在地上,聆聽自己的心跳,他感覺到血流在頭部發出砰砰的撞擊聲,他的血管因此而不斷膨脹,好像要炸開一樣。
激憤的淚水濡濕了這位世界之主的眼眶,他發瘋般地踢著自己的腳,就像是一個晚上睡不著踢被子的小孩,完全喪失了一位統治了幾十億人,帶著幾十億人做抉擇的領袖應該有的堅韌不拔的體麵。
這幅場景,按照以往的性格,李啟會默默轉身離開。
他就是這樣的,無善無惡,不喜歡沾染太多事情到自己身上。
不過現在,李啟卻主動走了上去,走到了一號的身邊,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所以,走嗎?”他問道。
沒什麼彆的原因,同病相憐而已。
他李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這一下,讓一號好像是鎮定了下來。
“多謝……前輩。”他再度起身,躬身一禮,說了一句和剛剛一模一樣的話。
李啟點了點頭,揮手,將其送往了域外一個世界之中。
自此,一號和他再無瓜葛。
然後,李啟看向了旁邊的魔女。
“饞哭了吧,那麼美味的煩惱,你卻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