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賣商道的事兒, 引起了昭寧帝和閣老們的高度重視。這裡又要誇一波昭寧帝,很多帝王登基後,和老臣之間都會有一場博弈, 因為雙方需要磨合, 而新帝本身又有一批早就磨合好了的心腹,心腹要上位,就要搞事情, 老臣要捍衛自己的地位, 同樣要予以反擊,所以每次皇位更迭時, 朝堂都不太/安穩。
一是皇子奪嫡大亂鬥,二則是新君和老臣的磨合問題。
所幸昭寧帝是景隆帝一手教導出來的,行事作風和思維方式都和景隆帝類似,為人又極為寬和,並未有什麼磨合期的困擾,換了新帝後, 朝堂平穩得很,君臣相處融洽, 自然就能將所有精力都放在治理朝政上,而不是浪費一部分在扯皮中。
作為提出拍賣概念的人, 虞衡當然成了這次政事堂議事的重點人物。
這種等級的朝政大事,虞衡必然是要在閣老們麵前再次重複一下自己的想法的。這一回,虞衡還又添加了幾個細節, 比如,起拍價要定好,免得商人們耍滑頭,互相做戲都報低價, 導致成交價上不去,每次上加的價格也要規定好,三次無人出更高的價格,便成交。成交後還要和朝廷簽契書,主要說明這條商道本身歸朝廷所有,以成交價賣給他們多少年的使用權,在使用期限內,凡事有其他商隊惡意搶生意造成不正當競爭的,朝廷會出麵對對方進行處罰。當然,期間產生的稅收還是得按照朝廷的規定上交,若是有惡意偷稅漏稅不繳稅的行為,除了原本的處罰外,朝廷將收回商道的使用權,重新拍賣,商隊先前拍賣商道所出的銀子,概不退換,還得向朝廷賠償三倍違約金。
胡尚書看了這些條條框框都直呼好家夥,虞衡,人才啊!嘴上說他不會做生意,實際上呢?做起買賣來比誰都精,老奸巨猾的商人們捆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瞧瞧這規定,從拍賣商道上刮了商戶們一層油水不說,連商戶們的稅收問題都給他們安排得明明白白,有買賣就會有稅收,二次薅羊毛,厲害厲害。更妙的是,朝廷通向各州的水泥路已經修完了一部分,商戶們要想出京,必然要經過其中一條水泥路,過路費安排。
這一環扣一環的,胡尚書也隻能日常感慨,戶部少了虞衡,真的是戶部的一大損失。
今天也是胡尚書遺憾虞衡沒能進戶部的一天呢。
其他閣老聽了,也覺得虞衡這主意可行,規矩都訂好了,都不用他們再操什麼心,隻要放出消息等著商戶們捧著銀子進京城往戶部送就行。這麼好的事兒,誰不答應誰傻!
於是,在虞衡說完拍賣的各項事宜後,所有人一致通過了他的提議,昭寧帝當即拍板,“就按虞卿說的辦!胡尚書,你立刻讓人放出消息,說朝廷有意將雍然商道賣給各大商號,讓他們有意向者,即刻進京,逾期不候。”
“臣這就去辦!”
最要緊的流程已經過去了,接下來就是拍賣會的一係列準備工作了,那些和虞衡這個太子少傅沒關係,根本不用他負責,反正他隻要動動嘴就行。
結果昭寧帝又安排給了他一個任務,“拍賣一事,前所未有,又是涉及國庫的大買賣。此事既然是愛卿提出來的,不若就由愛卿來負責辦這場拍賣會吧。”
胡尚書都看出來了虞衡是個當奸商的料,昭寧帝能看不出來?再說了,昭寧帝先前還覺得虞衡是財神下凡,這會兒聽到虞衡的細節補充後,就更覺得虞衡這人財運極旺。碰上這種和銀子有關的事兒,還是讓虞衡頂上更好,這才叫人儘其能。
虞衡也沒想到自己又多出了一份差事,胡尚書還特彆讚同,當即拽住虞衡的袖子,興高采烈道:“放心,到時候老夫也過去,其他活都讓戶部的人來乾,你就隻要從商人們那邊騙…咳…拍更多的銀子過來就行。”
嗯,還是隻要動嘴,不需要動手的活,虞衡欣然應允,也想看看這年頭兒的商號到底有多財大氣粗,最終能把商道拍出多高的價格來。
商戶們早就盯上了雍然商道這塊大肥肉了,先前還為了這事兒進絕味居想和戶部官員們套近乎來著,當然,進去後發現官老爺太多,又有同行在旁邊虎視眈眈,怕弄巧成拙,大家又都默契地沒有任何行動。
等到戶部放出消息,說是要將雍然的六條商道進行拍賣,價高者得。京城的商戶們當即沸騰了,紛紛召集家族得力成員過來議事,都在討論這拍賣是個什麼東西,說是價高者得,裡頭會不會有什麼貓膩,要不要再去打聽打聽,主辦這場拍賣會的官員到底是誰,看看能不能提前送個禮啥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也令京城商戶十分不樂意,“怎麼還要召集各地的商號一同進京參加這個拍賣會?江南自古以來就是富庶之地,中原腹地同樣有不少大商號,有他們插手,咱們京城這些商號,都有些不夠看了。”
抱怨歸抱怨,他們心裡也清楚,朝廷把天下商號都召集進京,打的就是商人內部競爭,將每條商道的價格拉得越高越好的主意。他們經商,也沒少乾這事兒,現在被人將同樣的手段用在了自己身上,商戶們的心情那叫一個複雜。
即便心情再複雜,商戶們還是得打起精神認真研究朝廷所說的拍賣會,雍然商道,那都是一條條通向金礦的大道,他們這些大商戶也算是小有家底,當然想去分一杯羹。
為此,京城商戶們互相防備的同時,還弄了個商號聯盟,就想團結起來對抗外來商號。
沒辦法,江南商號、中原商號和黎南商號,個個都是財大氣粗的主,論及財力,京城商號確實差人家一頭,要是還不團結,到時候肉和湯都讓外來商號給分了,京城商戶連口熱乎的湯都喝不上,丟臉倒是小事,但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長翅膀飛走了,那不得心痛得下半輩子都睡不著覺了。
尤其是日後看到彆人日進鬥金財源滾滾,那他們不得心疼得上吊?
所以,京城數得上的商號都聚齊了,就想商量商量,商道的事兒怎麼弄。
還有做生意的鬼才出主意,“不如咱們把銀子都湊一塊兒,拍下西域那條據說有黃金的商道。不是說能走很多年嗎?咱們內部再分一分,你家走幾年,我家走幾年,誰在前誰在後,都不許背地裡出陰招,有錢一起掙,多好!”
這個提議受到了其他人的一致白眼,“買賣上的事兒,能是這麼算嗎?商隊也不是次次都能順利回來的,就算回來也不一定能賺大錢,到時候,你家連著虧了好幾回,我家運道好,賺得盆滿缽滿,又該怎麼分?”
做生意,最忌諱扯皮不清,朝廷說的那個契書就很好,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寫著,商號該做什麼,朝廷該做什麼,到時候出了問題,契書就是憑證。
生意鬼才當即有樣學樣,“那咱們也向朝廷一樣,寫契書,定好各家出的銀子和走幾年商道,誰家在前誰家在後也都寫得一清二楚,再注明,盈虧自負,不許耍陰招,再簽字畫押按手印,這不就成了?”
彆說,這提議還真可行。在財大氣粗的江南商號和中原商號等豪富的壓力之下,京城商號頓時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反正中心思想就一個:想賺錢,必須賺錢!
那為了銀子,簽這麼個契書好像也不是不行。反正朝廷也不會管得這麼仔細,隻要他們交了拍賣銀子,拿下了這條商道,商隊來往,他們內部商議好了,不鬨去朝廷,朝廷對此應該也能睜一隻閉一隻眼。
各家商號的主事人想了想,而後,京城財力最雄厚的錢氏商號的當家錢滿倉一拍桌子,“若是大家誠心誠意做這筆買賣,咱們定下契書也不是不行。生意人以和為貴,有進賬就偷著樂,彆總盯著彆人。這樣吧,有意願加入聯盟的,就留下來,咱們仔細商議一下該出多少銀子的事兒。出銀子多的,就能先乾這筆買賣,你們看怎麼樣?”
有膽小的覺得商道盈虧不定,他們家如今的光景也不錯,就算冒險參與進來,也是大商號吃肉,他們喝湯,還是不冒這個險吧。幾家合作說的好聽,實際上,做買賣的都知道,做一件買賣,參與的人越多就越不好做,大家都有自己的想法,人多了就容易內訌,也不是沒有一起做買賣,結果買賣沒做成卻翻臉的例子。他們小門小戶,真和大商戶們翻了臉,日子不好過的肯定是他們。
於是,掂量了一番後,覺得這事兒不靠譜的人便走了大半。留下來的,隻有京城排在前三的商號,他們家底後,能承擔得起虧損的代價,又因為彼此實力差不多,沒其他人那麼多忌諱,再加上金子的誘惑,三位當家雖然心裡有所遲疑,還是堅定地留了下來。
錢滿倉滿意地點頭,豪邁大笑,“我一猜也就是你們兩個老弟有這個魄力留下來。不然,我們現在就來商議商議各家出多少銀子的事兒?”
生意鬼才又有話說,“都這樣了,不如按照各家給的銀子數目,每走一趟商,按各家出的銀子分量來分紅,這樣,大家不就每年都有銀子賺了?要賺一起賺,要虧一起虧,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也彆想扯誰後腿。”
就是各家的人手要挑選得特彆仔細,要是犯了事,被朝廷取消了商道使用權,那可虧大發了。
要是虞衡在這裡,聽了生意鬼才這話,怕是要當場給對方一個大拇指。這不就是後世股份製有限公司?大股東小股東,虧了大家一起虧,賺了大家按入股份額分紅,可以可以,厲害厲害。
生意鬼才名為錢鐸,是錢滿倉的孫子,聽了他這提議,眾人的眼神頓時全都落在了他身上,連連恭維錢滿倉,“錢當家,後繼有人啊。你這個孫子,可了不得啊!”
錢滿倉矜持地捋了捋胡須,眉毛眼睛得意得都要飛出去了,嘴上還謙虛道:“生瓜蛋子一個,啥都不懂,偏偏傻大膽,什麼都敢往外說。也是老弟們寬厚,不同他計較,他這回也就是瞎貓撞上死耗子,腦子難得靈光了一回,不值得你們這麼誇。再誇下去,他都要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了。”
“誒,錢掌櫃,你這話可就不對了,少東家的精明,咱們哥幾個可都是領教過的。他要是腦子不靈光,那我們家的那幾個,豈不就是二傻子?”
眾人頓時哄然大笑,氣氛十分和諧。確定要做這個聯盟後,三家又開始商議各家的出資份額和管哪一方麵事情的任務分配。
這些都是極其瑣碎又極其重要的事,都是精明的生意人,當然知道哪個方麵最要緊,比如管賬這一塊,大家都想派自己人,結果因為這塊太重要,三家都派了人,還有層層監督和複核,為這事兒就吵吵了好幾回。
好在朝廷要等各地商號全都進京後,才開始辦拍賣會,留給錢滿倉等人的時間還挺多,還可以讓他們一一把事情分配清楚。
這就是主場優勢了。
同樣有主場優勢的虞衡也十分清閒,老實說,太子少傅要做的事情並不多,太子的課業主要由太子太師教導,虞衡這個少傅,就是個德育老師,主要監督太子品行的。
摸著良心說,太子的品行確實不錯,小學還沒畢業的年紀,就已經能遊刃有餘地處理叔叔們之間錯綜複雜的矛盾,活躍氣氛的一把好手,又有承襲自昭寧帝的親和力,簡直沒什麼短板。
眾所周知,虞衡是一條沒什麼上進心的鹹魚。要是換成其他人,指不定就野心勃勃地在太子麵前狂刷存在感,卯足了勁兒想把太子太師給拉下來自己上,確認自己對太子的絕對影響力。
但虞衡不,他在東宮待了幾天後,頓時發現,嗨呀,太子少傅這個職位,多適合摸魚啊!上班清閒沒啥活,還能領高工資,這不就是廣大社畜做夢都想要的職位?
你就不能要求一條鹹魚有什麼理想,係統本來還因為虞衡提出拍賣會的事兒對虞衡另眼相看,心裡正美呢,垃圾宿主終於學會自己爭取了,瞧瞧這回,在昭寧帝麵前的存在感刷得多足,好感度都要被虞衡刷到滿格了,爽!
不用揮著小皮鞭鞭打鹹魚上進的感覺真是太棒了!
然後一轉眼,係統就發現,虞衡又特麼躺平了。
係統:……
果然,鹹魚主動上進什麼的,那都是夢吧。
一個半月後,各地商號齊聚京城,摩拳擦掌都想拿下最能掙錢的西域商道。京城商號也商量好了各家所出的份額和所負責的一應事務,看向其他商號的目光都帶了幾分優越感:你們銀子是比我們多,但我們來了個強強聯手,三打一,想不到吧!
其他商號還真想不到這上頭,進京後就開始到處拜訪相熟的人,到處托人情,就想去向戶部官員打聽一下,主辦拍賣會的人到底是誰。禮多人不怪,先給對方送上一份大禮再說,指不定對方到時候就能心思一動,給自己行點方便呢?
對此,京城商戶們隻是冷笑表示:小樣兒,這些都是咱們玩剩下的,你們儘管送,反正戶部所有官員咱們都送了禮過去,你再到處打聽,還能比我們做得更周全?
等到了拍賣會開場這一天,各商號當家人來到朝廷指定的會場一看,頓時覺得自己先前的禮都白送了。
好家夥,明明是戶部負責的事兒,為什麼主辦人卻是嘉秀侯?
倒也有一個戶部的,但也沒啥用,大名鼎鼎的胡尚書,出了名的隻進不出,貔貅一隻,你敢送禮他敢接,接了後稟告陛下一聲,轉頭就把禮物全都收進了國庫,賺錢鬼才,商號們哪有不知道這尊大佛的。
看到了虞衡和胡尚書後,眾人的心就放回了肚子裡。先前覺得送禮白送了,後來一想,這兩人都是公道人,有他們在,想來這場拍賣會確實如朝廷所說的,價高者得,不會有其他貓膩。
於是,眾人便警惕地互相看了看,用期待的目光看向虞衡和胡尚書,就等著他們開口說拍賣開始。
虞衡也不想吊人胃口,簡單說明了規則,“二十萬兩起拍,加價五千兩銀子起,三次後再無加價者,便算成交。成交後便能買斷三十年的商道使用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