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定是我的狀態還不夠好。”韶音對灰灰說道,“他肯定是擔心我隻是一時好轉,最終還是會垮掉,所以擔心我。”
“我們是夫妻,還是結發夫妻,他對我就算沒有愛情,但夫妻情分還是在的。”
“他絕對是擔心我。”
“不可能是見我死得慢,感到焦躁了。”
灰灰“嗬嗬”一聲。
天天聽她陰陽怪氣的,它也被感染了,聞言道:“是哦,他太擔心你了!那你是不是做點什麼,讓他安心一些呢?”
“我出去爬山!”韶音想了想,忽然雙眼一亮,興致勃勃地說道:“重陽節快到了,我出門登高望遠,如果他知道我能夠爬山了,肯定就會放心我了吧?”
“應該會吧?”灰灰說道。
心裡卻道,才怪!
得知妻子要出門爬山,秦錦夜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的身體行不行?但緊接著,他心中砰砰急跳起來,有些口乾舌燥。
喉結上下滾動不停,他拄著拐在屋裡走來走去,諸多難以示人的念頭在腦中浮現。
行不行,都是她自己要去的。
是她自己任性妄為,同他沒有絲毫關係。
再說,大夫都說她身體不好,時日無多。若這是她生前最後的要求,即便非常任性,他是不是也不該阻攔她?
“那日我有事要出門。”最終,秦錦夜說道:“如果你非要去,我不能陪你。”
如果她當真捱不過去,他是不忍看的。
韶音不在意這個,柔柔地笑道:“既如此,侯爺自去忙。我沒關係的,涵兒陪我就好了。”
他不去?沒關係呀!她和大兒子耍去!
與涵兒提前兩日出門,在山腳下住下,養精蓄銳兩天,然後開始爬山。
秋日風光正好。
天空蔚藍,風清而不烈,四野鬱鬱蔥蔥,賞心悅目,仿佛將人心中的陰霾都吹散了。
韶音爬了一點點路,就坐上軟轎,由轎夫抬了上去。
涵兒作為一個小孩子,體力也不足,亦坐著轎子被抬上了山頂。
山上有涼亭,石桌、石椅經常被光顧,十分乾淨。韶音與涵兒走進去,丫鬟們布置好軟墊,擺上茶水、點心,一起圍著亭子賞景說話。
“母親,我們明年還來。”涵兒衷心期盼。
韶音微笑點頭:“好。彆的母親或許不敢保證,但是將這口氣撐到明年,還是可以拚一拚的。”
涵兒頓時笑彎了眼睛。
山上氣溫涼,一行人坐了小半個時辰,便下山去了。
雖然上下山幾乎都是坐著轎子,但涵兒擔心母親的身體,因此又在山下住了一日,緩了緩,才駕車回京。
秦錦夜在府裡等消息。
他一顆心提起來,不知盼望著什麼消息傳來。一時想著,她若去了,隻怪她任性吧,明知身子不好還要登山,那是她能做的事嗎?一時又想,她到底給他生了個兒子,夫妻多年,縱然沒有什麼感情,但到底夫妻一場,她走後,他會在心裡記著她。
他還做了個夢。夢裡,妻子走在山道上,卻不小心摔落下去,當場摔得一頭一臉的血,根本沒抬到山下,就沒了氣息。
夢裡,一片哭聲。靈堂上,月兒哭得直抽,差點斷了氣。偎在他肩頭,一口一聲“姐姐”,聲音嘶啞,悲痛極了。他亦被感染,在夢中難過不已,濕了眼眶。
醒來後,發現那是個夢,不覺一陣悵然。
這悵然在妻子安然回府,汗毛都沒損失一根,高高興興,氣色紅潤,頗是狀態良好時,化為了一顆沉重的巨石,忽然墜下,壓在他的心頭!
他張了張口,卻發覺口舌僵硬。想做出什麼表情,然而臉上肌肉也仿佛化為了石頭,做不出絲毫表情來。
他緊緊握住拐杖的扶手,摩挲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
“父親,我們回來了。”涵兒衝他露出一個天真燦爛的笑容。
這是一個無心的笑。
但凡涵兒多看他一眼,發現他眼底的漠然,就不會衝他笑得這麼開心。
但涵兒太高興了。母親的身體很不錯,爬完山回來都沒咳一聲,他實在高興得厲害,對著討厭的父親都不禁露出了笑容。
“嗯。”秦錦夜僵硬地頷首。
轉眼間,秋去冬來。
這一個冬天,並不很冷,但也下了兩場雪。
涵兒緊張母親的身體,格外細心地伺候在跟前。等閒不開窗,誰從外麵進來,都要在門口烤一烤火,把寒氣逐去了才能往裡進,除卻怡心苑的人,其他人都不許往裡進,隻能隔著簾子和韶音說話。
有他這樣細致地管著,韶音一整個冬天幾乎沒怎麼生病。隻偶爾病一場,但三五天就好了。
秦錦夜的一顆心隨之起起伏伏,一會兒滿懷希冀,一會兒失落不已。
就這麼折騰了幾回,他沒有得到想要的結果,倒把自己折騰得氣結於心,病了一場。
之前他腳上有傷,臥床休養時,有嬌憨可愛的少女陪伴他,每日開解他,跟他說著有趣的話。然而這回,什麼也沒有。
兒子也不孝,天天膩在他母親床邊,每日隻過來早晚問安,敷衍得不得了。
幾位姨娘倒是來伺候他,但秦錦夜看著覺得厭煩,都攆走了。一個人躺在床上,被病情折磨著,心中孤苦鬱悶,難過極了。
他一點也不想好起來。
好起來有什麼用呢?又見不到月兒。
他沉溺在病情中,日漸把自己煎熬得憔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