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入冬(1 / 2)

彆碰我同桌 林七年 11666 字 4個月前

Chapter.59

路燈安靜落下,昏黃的光線照亮渾濁空氣裡的浮塵,鏽色的晚風托起少年悲傷的衣角,淚珠無措地從他眼角落下。

江序說他把他們的十八歲都搞砸了。

可是他明明才說過這是他最好的十八歲。

陸濯不知道怎樣去表達自己心裡那一刻的想法,他隻能伸手將江序抱進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說:“江序,你沒有錯,我們都沒有錯。”

他們喜歡上了恰好是同性的彼此,這算什麼錯。

他們喜歡上了家境恰好天壤之彆的彼此,這又算什麼錯。

明明他們都在那麼努力地生活著,學習著,認真愛著,他們都在為了對方變成更好的自己,他們到底有什麼錯。

錯的不過是年少時的無能為力,現實命運的坎坷捉弄,和那些自以為是的卑劣人心。

“江序,相信我,爺爺會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陸濯抱著懷裡的江序,感受著他脊背的起伏,聽他哭得那樣傷心。

他想,果然還是怪他,怪他不夠優秀,不夠強大,不夠有能力去保護所有他想保護的人,不能夠給他唯一的親人一個安穩幸福的晚年,也不能夠給他愛的人一個隻需要笑著鬨著的十八。

“可是江序,我從來沒有後悔和你在一起,因為你一定會給我帶來好運,你相信嗎?”

陸濯緩緩撫摸著江序的一頭軟發,看著天邊的月亮,他想一切都一定會好起來的,隻要他變得足夠強大。

而江序緊緊抱著他,淚水無聲地浸濕了那件黑色的衛衣。

他終於明白了江自林為什麼會告訴他“你們兩個在一起這件事情本身並沒有錯,所以無論以後遇到了什麼,隻要不是你們本身的問題,你們都不要否認自己”。

因為陸濯說得對,他沒錯,陸濯也沒錯,錯的是那些命運裡無法避免的壞人。

他曾經也覺得這是理所應當的道理,可是當命運殘忍的降臨時,他又怎麼能做到不被那些愧疚所淹沒。

但是他想,或許他應該更堅強一點,因為此時此刻的陸濯是那樣需要他。

他抱著陸濯,努力克製著嗓音裡的哽咽,說:“嗯,我相信,我會陪著你的,陪著你到一切都好起來的。”

那一天的法國,他終究沒有再去。

他在電話裡告訴家人這個消息的時候,所有人都表示了理解和惋惜。

而或許是他的誠意感動了上帝,又或許是他的金棕色軟發的確能給陸濯帶來好運,在天將將亮的時分,陸老爺子從搶救室裡被平安地推了出來。

“但是老爺子這樣的狀況,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醒過來,身體情況也隻能住ICU,每天的費用最少一萬六,至於要住多少天,全看老天爺的脾氣,所以家屬需要做出思想準備。”

醫生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江自林已經到了醫院,他遞出了自己的卡,說:“住,住到老爺子

醒來為止。”

他說得強勢又平靜。

那也是陸濯第一次沒有拒絕彆人無條件“施舍”出的好意。

因為他沒有資格也沒有能力拒絕。

期間倒也有來探望的遠方親戚提議過,讓陸濯退學打工,這樣萬一老爺子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陸濯還能勉強支撐起這個家。

而那天的陸濯,站在醫院走廊,逆著光,隱匿著所有神情,隻說了一句:“我要高考,那是我唯一的路。”

他是生來就困於泥潭的人,如若從未掙紮著見過外麵的朝陽,或許他也會平庸地度過一世。

可是偏偏他曾跳出過那個泥潭,見過池塘,見過湖泊,見過大海,見過狂風暴雨後的太陽。

所以他隻能拚儘一切努力地向上掙紮,去成為那個有能力守護他想守護一切的人。

他的態度冷淡而平靜。

來勸告的親戚不能理解:“都是土窩窩裡的,沒權沒勢的,你以後還能上天?而且你要真這麼努力學習,又怎麼會大晚上的去打那些不正經的工,跟一個男的廝混在一起,把你爺爺氣得進了ICU?你難道還真指望那家人供你一輩子啊?”

在窮鄉僻壤裡因為雞毛蒜皮而算計了一輩子的老人,全然不懂得那些道理,他們隻知道早一些掙錢,便是早一些的出路,至於那些個同性戀,更是不正經的人才會去碰的惡心玩意。

陸濯不想同他們多說,隻留下一句“我做那些事從來沒有影響過我的學習”,就轉身離去。

餘下那些根本沒什麼交集的親戚不屑地撇了嘴:“也不知道在傲氣什麼他,他爺爺都這樣了,從頭到尾也沒看留一滴眼淚,真是薄情寡淡的很,以後肯定混不出個好東西。”

陸濯也的確從未哭過,從未失態過,就如同一個已經沒有了情緒的機器人,永遠可以保持克製和冷靜。

他依舊每天一大早來醫院看一眼老爺子,再趕回學校上課,也依舊好好吃飯,認真學習,甚至還不忘每天固定跑三千米的鍛煉,就連晚自習後的兼職他也照去不誤。

他甚至依舊會每天幫江序帶巧克力牛奶,幫江序剝難剝的茶葉蛋,幫江序係好他忘係的拉鏈。

一切好像什麼都沒有變。

然而隻有江序知道,陸濯幾乎每天晚上都睡不著,所以他隻有拚命地消耗自己的體力,才能避免自己去東想西想,然後在累到極致之後勉強睡上那麼四五個小時。

陸濯也再也沒有過閒暇時間,他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學習,打工,和看望老爺子。

如果要說唯一的放鬆和縱容,那就是每天夜裡,抱著江序,閉著眼,輕輕地揉著他的腦袋,說一聲“江序,我愛你”。

而江序也在努力地當做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沒有再哭,沒有再說對不起。

他隻是在試著長大。

他在沈老太太那裡畫完最後一幅畫後就離開了顧家,他在江自林的指導下把顧玨賽車場的所有違法資料收集整理遞交給了相關單位

,他還親眼看著顧玨是在顧氏集團競標流產後被他爸逼著來醫院給陸濯道了歉。

可是那些都不重要了。

因為他知道陸濯在意的從來都不是這些。

所以他在江自林同意之後搬去了閣樓和陸濯一起住。

他學會了做早餐,會在陸濯早上起床的時候,給他遞上一疊十有八九已經煎糊了的雞蛋。

他還學會了煮泡麵,每天晚上陸濯回來的時候,總能在那盞昏黃的煤油燈下,看到一碗熱乎乎的泡麵。

他也學會了進貨和算賬,陸濯不在的周末裡,他就經常一邊在店裡備考著語言,一邊看著店,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小江老板。

他還學會了撒嬌,經常在陸濯睡不著的時候,在他懷裡拱來拱去,甜甜地叫著“陸濯哥哥”“陸濯哥哥”,把陸濯逗得忍不住心軟地笑。

他甚至學會了洗衣服,雖然把陸濯的好幾件白T恤都洗成了各種漸變色,但在他精妙的畫工之下,都變成了獨一無二的潮款。

而每一天睡覺之前,他都會從陸濯送他的糖果罐子裡拿出一顆糖,含進嘴裡,再高高興興地告訴陸濯是什麼味道。

那輕而淺淡的一個晚安吻裡,唇齒間流淌的甜意,就是他們在那些日子裡唯一的慰藉和動力。

江序想,原來真正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是希望他好,是希望他笑,是希望他哪怕能多高興一秒鐘也好。

陸濯總說他是太陽,那他就要當陸濯的太陽。

所有老師同學也都在照顧著他們。

沈易和兆禮對他們的考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林綣會每天把家裡準備的營養品多帶兩份過來,徐一濤則幫他們整理著各種筆記,就連祝成這個傻大個也學會了在適宜的時候講適宜的笑話。

他們誰都沒有再提及那天那個還沒來得及點上蠟燭許願的生日蛋糕,和許願瓶裡那張還沒來得及念完的關於“敢不敢”的紙。

時間就這樣看似熱熱鬨鬨地從秋天到了冬天。

這一年南霧的冬天比往年的都要來得冷,有傳言說今年的南霧會早早的就下一場雪。

江序從前是很喜歡雪的人,他覺得那是一件很浪漫的事。

可今年的冬天他卻希望南霧一定一定不要下雪,因為陸濯的閣樓並沒有暖氣。

蘇幕曾經疑惑不解地問過他:“哥,雜貨店的條件那麼差,你怎麼不帶陸濯回來住,咱家什麼沒有?”

江序隻是捧著手裡的烤紅薯,笑道:“你哥夫他不喜歡欠彆人的。”

不然那時候的陸濯也不會寧願去賽車,去打工,去累得拚得沒個人樣,也不願意開口問彆人借一分錢。

那是他喜歡的少年在泥潭裡掙紮而生的自尊和傲骨。

好在那場據說會早早下了的雪,遲遲沒有到來,閣樓裡的溫度還夠他們兩人相依取暖。

一切似乎都變得好了起來。

隻是江序沒有想到在他回北京參加語言考試和申請學校的那幾天,陸濯竟然生了一

場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