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一生長(一)(2 / 2)

彆碰我同桌 林七年 11179 字 6個月前

他清醒的時候也總不說話,可一到病得迷糊的時候,便又總會問,小愛國呢,我們小濯最喜歡的那個小愛國呢,我們小濯好久沒笑了,帶小愛國來找我們小濯玩玩,讓小濯多笑笑呀。

每每這種時候,花哥就會低頭歎息抹淚。

陸濯則會握住老人的手,低聲說道,放心吧,爺爺,我會把小愛國帶回來的,以後也會多笑笑。

那是他對這個老人最後的承諾。

因為在江序離開的第三年的那個冬天,陸濯失去了他的最後一個親人。

他成了真真正正地孤零零的一人。

那時候他剛剛開啟了一個新的項目,因為太年輕,拉不到投資,他墊上了自己的所有獎學金和上一個項目帶來的收益。

他身上的錢隻夠買一張往返巴黎的機票。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去,他也不知道如果見到了江序,那樣一無所有的他又能夠說些什麼,做些什麼。

他知道他在那一刻很想見見江序。

見一見那個支撐著他捱過了這麼多個寒冬的少年。

他踏上了飛往東一區的航班。

那天正好是聖誕,巴黎下了很大的雪,香榭麗舍大街上行人寥寥,連路燈也昏惑不亮。

他在那條街上見到了他的江序。

依舊明媚天真如少年模樣。

隻是陪伴著他的已是另一個英俊的青年。

他富有,美麗,帶著燦爛的熱情和朝氣,他送上的是九十九朵生命蓬勃的紅玫瑰,美得那樣張揚又絢麗,與那樣的江序相襯得那樣登對。

或許生來就在綠洲的人,本就應該

收到這樣的花束,而不是那一朵艱難掙紮的耶利哥玫瑰。

那天的陸濯就那樣站在路燈下,任憑巴黎的雪落滿了他的肩頭。

他沒有說出一句話,他也沒有掉下一滴眼淚,他就那樣靜靜地看著,然後默默地重新走進了風雪裡。

他要回國。

他要賺錢。

他要買更多的玫瑰,等他的太陽回來。

後來很多時候,陸濯都會想,那時候的他是不是已經瘋了。

怎麼會沒有崩潰窒息,怎麼會沒有流淚宿醉,怎麼會沒有想要放棄,而是就那樣平靜地想著,他應該怎樣比過江序身邊的那個青年,怎樣把他的江序接回來。

他並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偏執成那樣。

可那時候的他,那時候一無所有的他,好像已經把江序當成了他人生唯一的希望和執念。

而那天的那一眼,那一個執念,又支撐著他過了好多年。

如果說那之前的陸濯是一個平靜的瘋子,那那之後的陸濯則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開始變得之前更冰冷,更拚命。

他從來不笑,從來不過生日,從來不說一句多餘的話,也再沒有回過他的故鄉。

所有人都說他是一個隻知道瘋狂運轉的機器,不需要朋友,不需要親人,不需要愛人,也沒有情感和失控。

他是一個完美又麻木的假人。

所有人都這樣說著,陸濯也從不否認。

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會在每一天的夜裡從噩夢中驚醒。

夢裡有時候是年幼時的江序,跟在他後麵咿呀咿呀地叫他小哥哥,他一次又一次地想教江序寫他的名字,可那個名字實在太複雜,江序總是記不住,於是他就不小心把江序弄丟在了人海裡,聽著江序的哭聲卻怎麼也找不到他。

有時候又是年少時的江序,拉著他在暴雨裡拚命地跑著,身後是窮凶極惡地追著他們討債的人,他很想保護江序,可是他卻保護不了江序,隻能繼續拚命地往前奔跑,然後跑著跑著發現江序不在了,他猛然回頭去找,整個世界驀然空蕩蕩地就隻剩下了他。

更多時候還是長大後的江序,總是背著書包,笑著倒退著在銀杏道上走著,乾枯的葉子總是被他踩出清脆的聲響,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漂亮得不像話,他對陸濯說著他會永遠和陸濯在一起,陸濯也就笑著應了。

他們在銀杏道上走著,走得天長地久,好像永遠都不會分開。

然而一拐角,卻到了巴黎堆積滿雪的冷寒的街,那個原本朝他笑著,滿心滿意都裝著他的江序,竟然要去吻上彆人的唇。

那一瞬間,陸濯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喊出了:“江序!不要!”

而每一次等他喊出這句話,從夢裡驚醒的時候,他才知道原來一個人的心臟可以疼到這種程度。

疼到他不知道該怎麼呼吸,疼到他緊緊抓著自己的胸口想哭卻又流不出眼淚,疼到就像一條經年的口子在每一日思念的折磨裡被反複撕

扯出新鮮的血液。

那種痛並不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去,隻會與日俱增,疼到陸濯開始恐懼黑夜,恐懼睡眠,恐懼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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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恐懼的時候,他甚至開始想,他還真的能找回他的江序嗎。

他不知道。

可是他一定要去找。

因為他答應過序序的,隻要他的糖吃完了,他們就永遠也不會再分開。

他的江序是個最單純的小孩,他說過的不會再騙他,他就要說到做到。

於是他成了一個瘋子,他沒日沒夜地工作,整宿整宿地不睡覺,他要以最年輕的資曆挑戰最創新的風險,他把自己的全副身家和前途未來都賭在了上麵。

很多人問他還這麼年輕,有這麼有才華,以後自是前途無量,又何必著急這一時半會兒,當心殺雞取卵。

他卻從來不聽。

他隻是數著那個糖快要被吃完的日子,通宵達旦地往前追逐著。

他說過,他是一朵耶利哥玫瑰,哪怕已經失去了98%的水分,他也一定會追上他的水源。

而他終於做到了。

在2023年的那個冬天,在北京的第一場大雪來臨之前,他的項目橫空出世,驚豔了無數大公司,都想買回這項專利繼續做出更成熟的研發。

作為項目概念的唯一創始人和整個技術的核心權利人,他選擇了一家日本的公司。

那並不是一家給價最高的公司。

但那是一家誠意最足的公司。

他們可以最快走完合同,最快給完錢。

那家公司的地址離富士山正好不遠,而在那之前他又正好看見江序的社交平台,發來了北海道的雪。

或許他們能再遇見呢。

或許那時候的江序是獨身一人呢。

或許他終於有資格將富士山私有了呢。

陸濯那樣想著,便做了那樣的選擇。

他想自己應該就是所謂的癡心妄想,畢竟從北海道到本州島,從來不是一個太短的距離。

他一向又不是一個幸運的人,他怎麼可能在這裡遇上他的江序。

他這樣想著,走出了那間人聲嘲雜喧嘩的包間,他想撐一把傘,獨自去看一看他那從未到過的富士山。

然後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酒店的雜貨店前,手忙腳亂地一邊打著電話,一邊對抗著風雪裡的一把破傘。

恍惚之間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那個歡快又熱烈的少年在一場夏日末尾的濯枝雨裡,打著電話躲進了雜貨店的屋簷。

而少年的手指間,那枚在閣樓裡留下的凍瘡依舊紅腫得刺眼,還在電話裡小聲問著,能不能給他派一輛車,帶他去富士山,因為那是他和他的愛人在年少時就很想去看一看的地方。

於是那一刻的陸濯便知道他心裡有某一塊結界已經徹底坍塌,從此山呼海嘯皆不再由他,他隻能去追逐他的太陽。

而那一天的陸濯也在無人知曉處,落下了這許多年來的第一滴眼淚。

因為他想,這一生這樣長,可是他終究還是找到了他的太陽。

從此漫漫寒夜終於有了終點,他又擁有了他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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