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歎了口氣,說道:“我並沒有對街坊們不屑一顧,純粹是你們脆弱的自尊作祟罷了。我帶隊執法,從來都是依法合律四個字。你們捫心自問,哪一次不是自己違規在先,才被我開罰單的?就比如這間李記燒肉,小小一個店麵,六張桌,30多個座位,人擠得比罐頭還密……而我在帶隊來之前就通知過你們,這嚴重違反經營安全規定,結果你們是半點也不聽。此外,後廚該有的淨木禦枝和元水瓶也都沒有。”
楊嬸聞言,怒目圓瞪道:“照你們那規定,我這小店就關張大吉了!”
李東陽說道:“除了石街,茸城其他地方的店鋪都是這麼經營的!也沒見人家關張大吉!說到底還不是陋習難除?”
楊嬸說道:“彆家店鋪怎麼經營我管不著,我這小店經營了二十多年,什麼事也沒有,就你們來了以後成天這也不滿意那也不合規!違規不違規全都是你們一句話,等哪天你直接規定我們喘氣都違規,把石街人都發配去南鄉算了!”
李東陽再次歎息道:“無知而傲慢……所以石街與文明世界才越發格格不入。總覺得是彆人在刻意針對自己,卻從來不肯檢討自己做錯了什麼。”
說話間,這位高大的年輕人伸手在腰間一抹,衣擺掀開露出腰帶上一枚手掌大的翡翠腰牌。腰牌隨撫摸而點亮微光,一支細如針尖的木筆、一枚青色的寬大葉片飄然浮至李東陽手心。
見到這筆,這葉,在場眾人無不變色。
王洛偏頭看向石玥,少女認真解釋道:“那是由建木之髓製作的歸律套裝,青衣持木筆和綠葉,可將所聞所見歸於大律法,此為【歸律】。說白了,就是身居官職的青衣們,向大律法舉報違法亂律行為,再由大律法降下天罰。”
王洛有些驚異:“天罰?會有雷劈下來嗎?”
石玥說道:“你是有多想看雷劈啊!?但基本不會的,大律法很少直接乾涉現實,更遑論直接傷害人類。需要雷劈的場合,會有專門的劊子手出麵做法。因歸律而降的天罰,一般是類似‘敗壞風水’,被貼了罰單的商家會黴運不斷,生意衰敗;而個人則會修為停滯乃至神通自潰。當然,反過來,被大律法褒獎的商家自然是生意興隆,個人則會修為暴漲。”
王洛點點頭:“而獎懲皆由人定?”
“框架不能違背大律法,比如你不能莫名其妙就對一個路人貼罰單,完全無稽的歸律,是不會被大律法承認的。但實操細節上,青衣的自由裁量空間非常大。石街的店鋪經營這麼多年,嚴格來說的確有很多地方違背了茸城律法,但若沒有專項小組巡查,大律法基本不會理會的。”
王洛再次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對這個新世界的概念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
與此同時,隨著李東陽拿出歸律套裝,店內的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幾位食客異口同聲喝罵起來:“李東陽,你什麼意思?!
“你敢寫一個試試?!”
李東陽第三次歎息:“職責所在,不敢不敢啊。這罰單就算我不開,也會有其他人開,而他們未必有我心慈手軟。李記燒肉攤位數超標、安全措施不利、衛生情況不達標,違規經營,依茸城律,暫停營業30天,律格降三等。”
說話間,他運筆如飛,在青色的葉片上逐一寫明懲罰。
此時就連石玥都臉色微變:“律格降三等,他真敢啊!?這種小店被強行降三等律格,怕是半年都回不過元氣來!虧得當年楊嬸還接濟過他!”
而眼看李東陽寫完歸律詞,就要將葉子貼在店門口。
“住手吧!”
坐在靠門處的一個食客實在看不下去,起身抬手,就要搶李東陽手中的葉片。但李東陽反應奇快,持筆的手向下一壓,無形之力就將那食客壓得一屁股坐了回去,繼而連真元運轉也被凍結起來。
這一刻,他身上的青色製服開始釋放微光,提醒著在場所有街坊,此時的李東陽早已不是那個窮困潦倒,需要眾人接濟的孤兒,而是實權在手,又有金丹修為的青萍司青衣,不容輕犯。
“考慮到石街一貫民風蠻暴,有人試圖乾擾青萍司專項組歸律的問題,我可以先不予追究……但下不為例,再有抗律者,我也隻能秉公執律了。”
李東陽語氣淡然,那居高臨下的姿態,仿佛是在教訓冥頑不靈的寵物。而這讓店內的罵聲霎時間達到頂點。
“人麵獸心的畜生,當初餓死你多好!”
“有本事就把我們所有人都殺了!”
眼看店內氣氛反複沸騰,李東陽也有些氣急敗壞:“對官職人員出言不遜,嚴格來說也算抗律,你們彆逼莪!”
此時,卻是石玥站了起來。
在店內一眾食客中,石玥的身形顯得格外嬌小,但隨著她起身,周圍的謾罵便自然而然地停下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期待、祈盼,複雜的情緒霎時間融彙。
顯然,在這條街上,石玥的身份絕不隻是簡簡單單的負債少女、失敗導遊、燒肉店乾女兒。